夜幕降临,外面雾霭沉沉,厢房内燃烧着昏黄烛火。 朱九阴与齐庆疾对视,一人一蛇眼神里皆带着深深狐疑。 按照少年说法,其主子李义十有八九是被连环凶杀案的真凶给弄死的,尸体飘在黄泉河上。 怎么到了这位王守平王捕头口中,却是他杀的? 男人坐到黄花梨木椅上,抽出别在腰间的黄铜旱烟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语气幽幽道:“李义确实是我杀的,只因他查到了不该查的。” 齐庆疾蹙眉:“何意?” 王守平并未立刻解惑,而是问询道:“两位可是素国人士?” 齐庆疾摇摇头:“我与好友乃魏国人。” 王守平脸色一变,一双虎目不知为何,死死盯着朱九阴与齐庆疾的脸,带着些许冒犯。 “既两位乃魏国人,想必知道……” 王守平思索了一小会,道:“两位应该清楚你们魏国伏灵十五年,魏素两国间那场天崩地裂的国战吧?” 朱九阴纠正道:“不是魏国伏灵十五年,而是十四年。” 齐庆疾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朱九阴。 朱九阴也想明白了王守平的眼神,为何会那么犀利,有种跃跃欲试在里面,想要对着一人一蛇动手。 当下眼观鼻、鼻观心,对王守平直勾勾的眼神与齐庆疾意味深长的目光,视而不见。 王守平:“你们魏国伏灵十四年,与我素国爆发国战。” “我听说当年那场国战中,你们魏国出了一位什么神女。” “我素国称之为妖女。” “那妖女掌有大规模复生死人之诡谲术法。” “我素国将士伤亡惨重!” 齐庆疾忍不住插话道:“这和李义之死有什么关系?” 王守平:“十年前,魏素两国开战之前,我素国征了近百万士兵。” “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我们黄泉县的青壮,几乎走了十之八九。” “唉~” 王守平眼神中饱含哀伤,“死了,死绝了,一个都没回来。” “一个时代的青壮,尸骨无存,家家缟素,丧幡飘扬着整座县城。” “青壮死绝,唯留下妻子儿女。” 说到此处,王守平眸光突然变得阴沉,“县中一些权贵,便藉此……” “怎么说呢,那些年,黄泉县地界内,失踪了太多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看两位穿着锦衣,器宇不凡,骑的是汗血宝马,应该知道我话里的意思吧?” 朱九阴沉默不语。 齐庆疾则接话道:“清楚,明白。” “那些孩子,被黄泉县权贵卖去了外地。” “女孩送入青楼,男孩成为被生杀予夺的奴仆,不,是奴隶。” 王守平继续道:“那些年,来报失踪案的女人,几乎将衙署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可那些权贵卖孩子的钱,县衙拿了一成,府衙拿了两成,京中那名位高权重的保护伞拿了四成。” “谁敢查?查清楚了谁敢抓?抓了还不是得放?” “那么多的失踪案件,最后便不了了之。” “怎么说呢,李义李神探查案的路,走偏了。” “不去揪出那名至今仍旧逍遥法外的连环杀人案真凶,反倒是领着我们跑去权贵府邸抓士族老爷。” “他不死谁死?” —— 一个时辰后。 黄泉县衙署食堂。 “两位也是神探?!” 捧着一碗米饭的王守平看着一人一蛇,脸上写满了问号。 “怎么,不像?” 齐庆疾边说边将桌上那盘酱牛肉,往朱九阴面前推了推。 王守平:“不太像。” “两位若是真想查案,我给你们找来卷宗便是,不过我得提个醒,这一年来,跑黄泉县的神探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 “多是沽名钓誉之辈,少数查出些线索的,最后也因莫名原因,连滚带爬逃跑了。” 朱九阴夹起一片酱牛肉放进嘴里,“什么莫名原因?” 王守平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各人有各人说法。” “有人睡醒床头放着新被害者血淋淋的人头。” “有人出门总感觉被人跟踪。” “有人一觉天亮,觉得疼痛,低头看去,发现整只手掌不翼而飞,竟在熟睡中被人砍下。” “很多很多。” 一人一蛇完全不担心,一丝一毫惧怕都没有。 齐庆疾询问道:“对了,好像不见你们县令?” 王守平解释道:“县令亲自去京都请宋提刑去了,那可是名震我素国的第一神探!” —— 一顿酒菜,吃饱喝足已是深夜。 王守平将一间闲置值房收拾了一下,待一人一蛇饮过热茶,稍事休息后,便命手下捕快搬来卷宗。 八十九条性命,卷宗于桌上几乎摞成小山。 “两位,我带人巡街去了,衙署有差役值夜班,两位若是饿了渴了,吩咐他们即可。” 齐庆疾拱手道:“麻烦了。” “言重。” 抱了抱拳后,王守平便离开值房。 外面夜色极为深重,几乎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雾霭无孔不入,以至于飘进值房内。 齐庆疾将门窗关闭,看向捻蜡烛的朱九阴。 “要不要将黄泉县居民挨个搜魂?” 朱九阴摇摇头,“黄泉县地界内生活着三十来万黎民,挨个搜魂得搜到猴年马月去?” “再者,直接搜魂寻凶有什么意思?” “我这人,最不喜欢开挂了。” “从现在起,你我皆凡人。” “用凡人的智慧与手段,一点点剥丝抽茧,通宵达旦阅览卷宗,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仅凭一双脚,走遍每一处凶杀现场。” “于脑海中猜想出万千种可能,再结合明了的线索,排除掉每一个不可能,直至最后揪出杀人真凶!” “光是想想,便激动的我热血沸腾!” 齐庆疾:“你这还真是游戏人间呐!” 为了保证能发现卷宗中的每一处可疑,朱九阴与齐庆疾并非分开看,而是一起看同一卷。 第一卷的主人公,便是放羊倌。 一人一蛇逐字逐句看去。 和少年所讲,几乎一模一样。 花甲之年的放羊倌,一辈子没娶妻,也无亲朋,更无子女。 经年孤独一人生活,许是渴望陪伴,内心扭曲,便将母羊当做妻妾,养于厢房中。 人与羊,夜夜同床共枕。 直至正月初一,新春伊始,被杀人真凶第一个开刀。 头被斩下,塞入腹中。 旋即四肢被折断,又塞入母羊腹内,如人怀孕。 齐庆疾:“你说,那个传言,会不会是真的?” “这放羊倌与某只母羊……” 朱九阴摇了摇头:“我觉得扯淡。” “羊身人头的婴孩,啼哭声似羊羔凄厉惨叫。” “绝无可能是什么人羊婴孩长大,回来报复亲爹。” “太狗血了!” 一人一蛇放下第一卷,翻开第二卷。 更血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