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宝瓶州途经胡州。 再由胡州下姑苏州。 姑苏一过即是广陵道。 一路上朱九阴不做耽搁,向疾风发出一道道催促神念,许以十数滴宝血为诱饵,蠢鹤飞得别提多卖力了。 伏灵十四年,十月二十七。 魏国广陵道一隅。 时至晌午,秋冬交替时节,蓝天空旷而悠远。 朱九阴发出一道神念,蠢鹤缓缓减速,随即向下方绵亘山脉俯冲而去。 待落于潺潺溪流畔。 蠢鹤鹤嘴猛地大张,哇的一声,飞流直下。 连蠢鹤自己都被飞吐了,可想而知速度有多快。 数天日夜不停歇,猪皇被灌了一肚子冷风,肚皮鼓胀仿佛孕育了数十上百头猪崽子。 “距清凉山应该还有一两日脚程吧,停这儿作甚?” 猪皇询问道。 朱九阴:“我需以宝血壮大风切、流霜两刀天生灵识,否则没把握对抗那位陆地神仙境仙人的古神器。” 猪皇:“你之宝血,能给本皇来上两吨吗?” 朱九阴:“不能。” 猪皇:“呵呵~” —— 离蠢鹤与猪皇二三十丈之距,朱九阴盘坐溪畔,抽刀出鞘。 旋即伸出左掌,双指并作指剑。 尖锐指甲于右手手腕处轻轻一划。 神华灿烈的赤血自切口处黏稠流出,被朱九阴以神念操控,聚拢为一团。 紧接着,朱九阴薄唇微启,吐出一口熊熊龙焰。 包裹宝血团,焚烧炼化其内缕缕烛龙气息。 朱九阴只需自身宝血那丝丝烛龙气血之力,用以哺育双刀初生婴儿般稚嫩灵识。 若不炼尽烛龙气息,则双刀灵识便会沾染,则双刀即会认朱九阴为主,而非丫头。 朱九阴聚精会神,掌控龙焰,炼化宝血烛龙气息。 远处蠢鹤哇哇吐个不停。 猪皇则表情痛苦,揉着鼓胀肚皮。 不一会,噗噗屁声连绵不绝。 朱九阴剑眉微蹙,“滚远点放去。” 猪皇面露不悦,“这蠢鹤屎都快吐出来了,也不见你恼火,本皇放个屁倒惹你厌烦。” “没你这么区别对待的。” “哼~” 冷哼一声,猪皇夹紧括约肌,一头钻进密林。 —— 约莫三四个时辰后。 一路跋山涉水的猪皇登高望远。 “那就是清凉山吗~” 猪皇所在高山一侧,一条自北向南的官道极宽阔。 蜿蜒土龙上,旅人如织。 有背刀佩剑的江湖武夫,有骑马乘车的贵族老爷,有腰系美玉的官家公子,亦不乏明眸皓齿的朱门小姐。 一身草莽气的武林人士,与衣着华美的上层士族,罕见行于同一条大道,齐往大道尽头处走去。 道路尽头匍匐着一座古老城池,唤作怜城。 巍峨城墙长宽皆有千余丈,即使隔着十数里远,猪皇仍能听到小商小贩的嘹亮吆喝声。 怜城后,即为魏国有数雄山清凉。 清凉山脉山涧万丈,奇峰险峻,仿若一柄柄直插云霄的天剑。 各峰之间,烟雾萦绕,偶闻猿声。 其主峰清凉山,壮美超群。 遥遥可望美轮美奂的建筑群,似大珠小珠般散落处处。 明黄琉璃瓦于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若能登临绝顶,便可一览众山小。 山河入怀,心旷神怡。 —— 大日渐斜。 清凉山一隅。 嘎吱声中,庭院门被推开。 盘坐梨树下的佛晓睁开秋水长眸望去。 流火来到近前,轻声道:“师姐,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好。” 拂晓起身远去。 站在梨树下的白袍少年,抬眼怔怔看着满树苍翠叶子。 良久后,抬脚来到厢房前,推门而入。 房舍内燃着一炉檀香,清醇幽雅,极好闻。 木床上身着红衣的少女仍在沉睡。 娇躯缠绕着散发神性紫光的囚仙链。 精巧链首作龙头,咬着一截链身,牢牢锁着少女雪白脖颈。 将少女外炼肉身之力,与内炼真气锁至不外泄丝毫。 流火来到床边,居高临下俯视少女。 满头散开的乌黑柔顺青丝,似瀑般铺于少女身下。 流火微微俯身,伸出修长手掌,拨开少女遮掩额头的刘海。 盯着那小半面艳丽胎记,白袍少年呼吸不由一窒。 若可夺舍少女躯壳。 流火自信可成为不亚于招摇山主的巨擘人物。 执掌人间,统御万仙。 壮哉!快哉! “你想作甚?” 漠然声音忽从身后响起。 流火身躯一颤,回头望向房门口面无表情的师父柔然。 “师父……” “出去!” 流火低垂着脑袋,与柔然擦肩而过,匆匆远去。 —— 半个时辰后。 清凉山一处观景小亭中,红衣灵逸,青丝飘舞的少女,望着西北方向,怔怔出神。 坐于石凳上的柔然微笑道:“想你师父了?” 少女扭头,好奇道:“前辈怎么知道?” 柔然轻声道:“我搜过你的魂。” 少女神情黯然道:“周山的桃子应该落光了,也不知风姐姐有没有摘给师父吃。” 柔然安慰道:“明年的桃儿还会成熟的。”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 柔然起身,与少女肩并肩。 寒风吹过,拂起男子白袍。 “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少女看着男子清雅侧颜,询问道:“前辈在言自己?” 柔然摇摇头:“言你师父。” “世人都说,招摇仙人骖风驷霞,大自在大逍遥。” “然仙人也有烦恼。” “我之生平,远没有你师那样惬意快活。” 少女低低道:“师父不过装作惬意快活~” 被囚于方寸之间,怎可能惬意快活~ “前辈因何烦恼?” 柔然道:“杀人。” 少女愕然道:“因杀人而烦恼?” 柔然点点头。 “每过百余年,人间便会出现逆天之人。” “这些逆天者,极少数才是那些暴虐嗜血,十恶不赦之徒,大多数都因不得已而选择逆天道运行法则。” “这些人,往往性格敏感,情绪丰富,所以在失去某些视若性命的东西后,会产生极大极强烈的痛苦。” “再因痛苦而造就泼天杀业。” 顿了顿,柔然继续道:“我喜欢听故事。” “听风讲它是从何处吹来,途中吹皱池水时,池水是否埋怨风儿让自己平故生了皱纹。” “听鸟儿讲它是从何处飞来,中途落于枝头休息时,有没有喳喳叫唤,是否吵醒了沉睡中的叶子。” “可惜风儿、鸟儿、鱼儿、叶子,都不会口吐人言。” “所以我便听那些逆天之人的故事。” “听他们经历遭遇了什么。” “听他们曾经拥有过什么,又是怎样失去的。” “唉~” 柔然轻叹一口气,“我发现绝大多数逆天之人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他们想要的,其实很少,也极小。” “可往往这些渺小之物,总会以极惨烈的方式灰飞烟灭。” “听过的故事越多,我越是能感受那些人的痛苦。” “同时我内心也越来越痛苦。” “我时常问天,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人间少一些悲惨,多一些美满。” 少女好奇道:“天道是如何回应前辈的呢?” 柔然目光深邃道:“天在沉默。” “一直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