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郎的心情更糟糕了,他心里装着无数的事,这会又压上一块秤砣。 少年人谁不想去外面看一眼呢? 赵五郎天性淡漠,少年老成,可世上这样的孩子少之又少,更多的是赵四郎这样的普通人。 他天资一般,家境普通,自幼被张氏寄予厚望,扛着一家人的期待往前走。 张氏没读过书,没有见识。她不知道有人生来天赋异禀,比如赵六郎整天贪吃好玩,可拿起书就是学的比别人好;她也不知道人分三六九等,比如沈万宝读了五六年书大字不识,以后照样是富甲一方的沈家主。 她把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和骄傲都在放在孩子身上,却从未想过,自己能拿出什么。 她要赵四郎背负着赵家大房的兴盛、对兄长阿姐的愧疚去念书,要村里人看着自己这个当娘的有多伟大,她张氏的本事有多厉害! 将来赵四郎有出息,她不会觉得是孩子的努力,她会在想,当初要不是我,你赵家的孩子怎么会有出息?你赵四郎怎么会有机会光宗耀祖? 要是不行,她只会对这个孩子失望、责备。 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哪怕别人把铁证摆在她面前,她我如今还不会背,哪有空出去玩。” 赵六郎蹲到他旁边,“我也不会背,到时我们在路上一块念书,把元宝跟陈文也拉上。” 他把地上的几颗杂草一一拔出,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有意思,这不就跟先生说的游学一样了吗? “四哥,我们一块去吧,我娘给我拿了好多钱,咱们痛快的玩一场!” 赵四郎把头抬起,“我才不去呢,我在家苦读,开学一定考过你。” “不是吧。”赵六郎哀嚎一声,“先生都说了,不必太多压抑自我,心境清明,读书自然豁然开朗。” “先生也说了,读书在勤勉。”赵四郎起身,面色无异样,可语气十分失落,“你不是说在府城认识一个写字很厉害的人吗?也帮我求一副堂联,我要挂在卧房自勉。” “有道理,我上回都忘记这回事了。”赵六郎的想法天马行空,“叫他多写一点,到时贴在我家。” 他说的家是村口那栋建好的房子,迁居新房,喜联少不了,杨氏跟杨文礼会亲自动笔,最好再贴几副陈留书的墨宝。 赵六郎自己的字不行,但并不妨碍他点评别人。陈文的字像鸡爪,肯定不行;沈万宝字都认不全,这个也不行。 剩下的肖才敏、梁钰、曹郎可以各求一副,还其他书院的学子,也可以去求一对。全挂在自个书房,集齐这么多学子的祝福,熏陶才气,不怕脑袋不开窍。 远在县里的陈文自然不知道自个已经被人排除在外,他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晃着脑袋拒绝,“不成不成,我是去玩,又不是去当二世祖,花哨也就罢了,还这么繁琐,刀都舞不动。” 一旁的圆脸小丫头愁眉苦脸,“小少爷,这些都是夫人差人送来的,说你整日打扮的像个二流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陈家如今是个破落户。” 她从丫鬟手中又拿过那件锦衣长袍,对着陈文比划,“大少爷差人从京中送来的布料,总共八箱子,独我们院就占了三箱。大少爷眼光好,都是鲜亮的颜色,云蓝、宝蓝好看的很!” 陈文更加没了兴致,“拿走拿走,我才不穿!一点都不好看。” “夫人特意吩咐说,少爷去府城玩可以,但不能失了礼仪和身份。”圆脸小丫头捏着嗓子讲话,“要是少爷不听,日后就别出门。” 茶水觉得好笑,嘴巴捂在袖子里憋着脸通红。 陈文冷了脸,“你们放肆,衣裳是我祖母亲手所做,究竟哪一点失了规矩身份?” 圆脸小丫头立刻跪下,“奴婢不敢。” 满屋的其他下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老太太做的亲手做的衣裳是别人求不到的体面,陈夫人一个做儿媳的要觉得“不合身份”“有失体统”,那就是不孝。 茶水微抬着头给他使眼色,少爷,我晓得你不开心,可别一下子闹这么大啊!老爷刚从祠堂出来,别把夫人又送进去了。 陈文从小到大,对自己兄长有孺慕也有讨厌,既为自己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而骄傲,又讨厌自己是他的弟弟,一辈子活在他的名头下。 珩,君子之玉,稀世之才。连名字都取的这么好听。 陈文越想越酸,也不知道自己整日这么闹有什么用,反有他哥在一天,自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外人见到他的第一句永远是,你就是陈珩的弟弟。 他不是眼红,也不是嫉妒,只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名字。 屋里的丫鬟小厮跪了半晌,才听见陈文淡声道:“起来吧。” 敏珠微垂着头,知道陈文这会心情不好,便不出声多说,这母子之间,难分个对错。 要说陈夫人对他不好,银钱上面从来没有小气,吃穿用度都跟大少爷一样,可当娘的那颗心,就分不出一点来疼疼小少爷。 有时心情好就问一两句,得知小少爷学业不精,她也没失望,只说,“有珩儿在,日后自可护着他。” 听上去觉得这个当娘的不错,可说话时满脸冷漠,寒人心的很。 敏珠又在屋内站了半晌,等陈文闹完脾气,才带着下人把衣裳原路拿回去。 陈夫人不关心陈家的名声,她只怕陈文在外丢脸影响到陈珩的仕途,平日加以管教,也都是在这上面。 “又发脾气了?”陈夫人转动着手上的佛珠,目光轻飘飘一瞥,不威自怒。 敏珠解释了一句,“少爷平日最不喜繁琐奢贵,虽着素衣,但气度风姿不凡,在外从不失礼……” 陈夫人微微抬手,陈文如何并她不关心,想起了自己的烦心事,头回对大儿子生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