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一暗,想再看仔细些时,两车已经迅速错开。 孟裳霓的车帘也落了下去,彻底切断了谢九辰的视线。 她的马还癫着,拉着马车一通乱扎,便结结实实撞在了路旁的树干上,右后车轮一崴,当场变了形。 这一撞力道甚猛,车身猛然一晃,车内刹那间乱作一团。 “孟娘子,小心。”马车内,墨竹一手紧紧拉着孟裳霓,另一只手使劲儿抱着金钗,才让她们稳住了身子。 常嬷嬷就没那么幸运了,她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棱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瞬间起了一个血包,随后便昏死了过去。 孟裳霓稳住心神,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眼底覆上一片寒凉。 金钗心有余悸,“那个人……怎如镇国公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孟裳霓微微蹙眉,“他们不同。” 一个是前世的暴君,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一个是短命的战神,神秘莫测,城府极深。 虽皆具狠厉之气,内里实则全然相异。 墨竹不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孟娘子竟对朝堂局势还颇为关注。 金钗仔细琢磨了一番,“镇国公救过少夫人,他是顶好的。” 墨竹看向她,嘴角一扬,“金钗姑娘,倒是颇有眼光。” 会说就多说几句!主上必定爱听。 孟裳霓不由得多看了墨竹一眼,恰在此时,马夫于外说道,“少夫人,现下马车坏了,无法前行了。” 孟裳霓掀开车帘,环顾四周,只见城门下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她好像隐约瞧见了孙思思的马车。 还未等她看清楚,一辆奢华的六马圆顶车驾便从身后横插过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孟娘子,真巧!” 唐诺坐在车辕上驾马,一看见她,就笑嘻嘻打招呼。 可不巧吗?今日谢九辰在城外私府宴请幕僚,他们便这样高调的跟了一路。 倒没想到,刚好遇见坏了马车的孟娘子。 孟裳霓抬眼向车窗外一看,就见玄色的重莲锦车帘微微一掀,露出谢镇陵精致如雕塑般的侧脸,他头微微一偏,冲她道,“上车。” …………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 谢镇陵穿着青缎蟒纹长袍,满头黑发高束,随意的插着一根碧玉簪,眼上一如既往的覆着飘带,额前被几捋稀碎的发丝遮挡。 多了一丝慵懒,少了一份锋利。只是那张惊世绝艳的脸,比以往要苍白几分,苍白的脸色衬得他的嘴唇愈发红艳,仿若染了鲜血一般。 孟裳霓静静的看着他。 车窗微开,寒风从窗户涌进,几片雪花落在他的眉梢和发间,他就那么孤孤单单的,周身像是无穷无尽的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今年二十二了,再过五年就死了。 比她还短命。 即便前世孟裳霓没有过多的了解他,如今每每见他,心里总有一股子惋惜。 加上那张与云螭相似的脸,她少见的动了恻隐之心。 对谢镇陵,她又怕又惋惜。 “孟娘子,离谢九辰远一些。”在她良久的沉默中,谢镇陵主动开了口。 孟裳霓,“……” 墨竹杵在一旁,和唐诺来了个眼神交流。 主上这是在干什么? 人家孟娘子碰都没碰六皇子一下! 金钗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镇国公的马车很大,跟一座小屋似的,连晕死过去的常嬷嬷,都被拖了进来,扔到了一旁。 半天后,孟裳霓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来。 至此,谢镇陵才把一盏茶推到了她跟前。 竟是君山银针,孟裳霓最爱喝的,温度刚刚好,浓淡相宜,清新四溢。 “今日把人挂城墙上,心里可畅快?” 孟裳霓心头一惊,谢镇陵是个瞎子,可他却比谁都看得清楚,包括她对楚阳的算计。 在他跟前,她的秘密仿佛无处遁形。 “高位之上,才得痛快。”孟裳霓捧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有朝一日,我也想与镇国公同等而立。” 听此,谢镇陵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浮,“野心不小。” “孟娘子,前路遥遥,你还差得远呢。” “什么时候把你那丈夫也挂上墙去,方算得迈了一步。” 孟裳霓眸光一凛,“只要镇国公不横加干预,此事也不远了。” 她做的这些事,狱境司若是仔细查,便不是轻易能逃过的。 好在谢镇陵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不来添堵,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楚伯府,望月小筑。 潘氏正陪着程霜用膳,她热络的给程霜布菜,“程姨娘,大夫给你把过脉了,你在冰湖里受了寒,胎气不稳,得多小心。” “这头三个月最是重要,你要吃的丰富些,一定要把胎坐稳了。” 程霜感激的点点头,“伯夫人,您待我这般好,等我以后给尚书府诞下长孙,必不会忘了您跟楚世子的大恩大德。” 潘氏心中愈发高兴,便什么好吃的都往程霜的碗里夹,“大夫仔细探过脉了,保准你这胎是男孩儿!程姨娘,你的福气大着呢。” 正因此,她也就舍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她。 反正每月克扣了楚勋那个老东西四百两银子,如今也算是花在刀刃上了。 程霜也是心中一喜,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母凭子贵的风光。 将来,她可是尚书府的长孙之母! 到那时,孟裳霓,孟承烨,甚至连孙青禾,都要被她踩在脚下,狠狠折磨! 正此时,丫环又前来禀报,“夫人,赵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此时已是黄昏,风雪停了,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屋内。 这段日子,潘氏每天都叫了赵婉儿来立规矩,晨昏定省那是一样都不少。 如今那孟裳霓不好拿捏了,她便愈发的磋磨起赵婉儿来。 赵婉儿一进来,就见潘氏和程霜坐在一起,亲热的宛若母女。 程霜更是扬起下巴来,讥讽道,“瞧瞧,竟是你这没眼力见的东西。” 赵婉儿无语,白了她一眼,心中满是不屑。 程霜立刻瞪着眼睛道,“这可是在伯夫人院里,你还敢放肆?” 说罢,她又看向潘氏,“伯夫人,你家的小妾真是又蠢又坏,都分不清府里的女主人到底是谁了。” “整日跟在孟裳霓屁股后面当狗,全然没把您放在眼里!” 潘氏本就对赵婉儿厌恶至极,不用程霜挑拨,也是会给赵婉儿使绊子的。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赵婉儿,只道,“一个贱妾而已,就是我府上的奴婢。” 程霜一听,眼珠子顿时一转,“正好,我身边还差个丫环伺候,不如伯夫人开了恩,让这贱婢来伺候我?” 在羽衣楼那日,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如此甚好。”潘氏想也不想,便应下来,“赵姨娘,从今日起,你就在我的院子里住下,往后日子里,程姨娘的吃喝拉撒,都由你来伺候。” “反正你在青楼里,干的也是伺候人的下贱事,这伺候女人,可比伺候男人要轻松多了。” 程霜当即一脸得意,她筷子一放,脚一伸,便对赵婉儿道,“刚好,我脚酸了,你过来,好好给我捏捏。” 她就是要孟裳霓好好看看,就连她的的狗,都要变成自己的了! 在这楚伯府里,孟裳霓那贱货还能嚣张到几时! 赵婉儿看着两人,一张艳丽的小脸黑的比锅底还难看。 下一刻,一只纤纤素手,便从身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赵婉儿一回头,便见到了逆光而来的孟裳霓。 金钗和墨竹紧随其后。 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瞬间布满全身。 赵婉儿鼻子一酸,抱着孟裳霓的胳膊就委屈的流泪,“少夫人,她们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