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是真要气疯了。</p>
封禅不就是定个祭品，行个礼的细节吗？</p>
就这点破事，吵了半年多都没有结果。</p>
“你们一个个自称什么学究天人，现在朕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来决定怎么沟通上天，你们倒是哑巴了？”</p>
“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人大一统，说什么《诗》《书》自有真意天理，现在却连个礼仪都统一不了，你们怎么有脸在朕面前卖弄你们的狗屁学问！”</p>
在场诸多大儒安静俯首，一片鸦雀无声。</p>
刘彻狂怒之下，将负责定制礼仪的几名大儒当场撤职驱逐，随后愤愤开口。</p>
“你们决定不了，朕来决定！”</p>
“泰山为东岳，祭祀之神自然便是东皇太一。”</p>
“便以祭祀太一神之礼仪，定下规章制度！”</p>
众人唯唯诺诺，连连点头。</p>
在刘彻身后，帐篷中的某个偏僻角落，司马迁思考片刻，落笔写道：</p>
“因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且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能骋，帝怒，遂定以祭祀太一神之仪行封禅事。”</p>
落笔后，司马迁又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还在咆哮的刘彻。</p>
摸了摸下巴，司马迁小心翼翼地将“帝怒”二字删去。</p>
【在一番纷扰后，封禅大典终于正式开始。】</p>
大典前一天，刘彻率群臣至梁父山，拜祭地主祠。</p>
然后，在泰山脚下东方建立封坛，坛宽一丈二尺，高九尺。</p>
刘彻表情严肃，为封坛添上制度，接下来皇帝陛下就要举行登封礼。</p>
这登封礼可不是谁都能跟上去的。</p>
但毋庸置疑，谁被陛下点名选中，那就代表着陛下的无上恩宠！</p>
刘彻目光先落在太子刘据的身上，然后划过。</p>
在丞相石庆身上停顿了一下，继续看去。</p>
在大将军、大司马卫青身上也停顿了一下，依旧没有停留下来。</p>
一个个皇族、百官，都被刘彻视线略过。</p>
终于，刘彻在列侯的最前排，锁定了一个身影。</p>
“霍嬗，你随朕登山。”</p>
众人虽未出声，但心中都充满了惊讶。</p>
霍嬗，官为侍中，爵为奉车子侯。</p>
今年八岁。</p>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官爵，要么他是个天才，要么他爹非常厉害。</p>
没错，霍嬗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英年早逝的冠军侯霍去病。</p>
选中霍嬗后，刘彻不再看众人一眼，转身朝着山巅走去。</p>
小霍嬗有些无所适从，一脸茫然。</p>
卫青咳嗽一声，道：</p>
“奉车子侯，跟上陛下的脚步。”</p>
霍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舅公卫青，又看了一眼大姨奶奶卫子夫。</p>
卫子夫笑着对霍嬗点头，对着刘彻的背影示意了一下。</p>
霍嬗这下明白了。</p>
在众人的注视下，霍嬗一路小跑，有些艰难地跟了上去。</p>
两人一路抵达山巅。</p>
刘彻没有开口，小霍嬗对这位贵为大汉皇帝的姨爷爷从来就敬畏不已，自然更不敢说话。</p>
刘彻脚步其实很慢，这也让霍嬗能跟得上。</p>
不过霍嬗毕竟年幼，距离山巅还有一段，已经一头汗水。</p>
“过来。”</p>
听着刘彻的呼唤，霍嬗乖乖来到刘彻面前。</p>
刘彻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块锦帕，给霍嬗擦了擦汗水。</p>
霍嬗乖乖站着，一动也不敢动。</p>
刘彻笑道：</p>
“若是你爹的话，怕是就要将这锦帕拿去，沾沾自喜地说是什么御赐之物，陛下隆恩了。”</p>
“拿着吧，等会出汗了就擦一擦。”</p>
霍嬗乖乖点头，乖乖接过了锦帕。</p>
终于，四十六岁的刘彻带着八岁的霍嬗登上了泰山之巅。</p>
封台就在眼前。</p>
两人走上封台，面前是九个大鼎。</p>
以九宫八卦陈列，内有玄机。</p>
今日卦象，乾上泰下泽地萃，有益。</p>
解曰：元亨利贞，小往大来，利涉大川，王假有庙，利见大人。</p>
宜往东，得朋。</p>
大吉。</p>
刘彻在一旁的桌子上取出九支香火，引燃。</p>
“你去把这个，这个，和这个鼎里面的香火都插上。”</p>
“一鼎三香，顺序东、北、中。不可出错。”</p>
在刘彻的注视和指导下，霍嬗小心翼翼地完成了任务。</p>
“站在一边，等着。”</p>
霍嬗垂手而立，看着刘彻将剩余的六座大鼎也都插上香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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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每一炷香都非常粗大，二十七支香全部点燃，让登封台烟雾袅袅，香气环绕，日光照耀下如人间仙境。</p>
刘彻回到霍嬗身边，沉默片刻，叹息一声。</p>
“若你父在此，该多好。”</p>
纵然年幼如霍嬗，也能从这一声叹息中体会到刘彻心中的情绪。</p>
大汉冠军侯，封狼居胥，却未能登封泰山。</p>
如何不是人间憾事？</p>
他低声道：</p>
“家父地下有灵，定也为今日之大汉盛景欣喜不已。”</p>
刘彻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小霍嬗的头：</p>
“是啊，随朕行礼吧。”</p>
霍嬗规规矩矩，一板一眼，跟随刘彻行礼，告祭东皇太一、三皇五帝、天上诸神、诸夏列祖列宗。</p>
刘彻口中念念有词，只不过一旁的霍嬗毕竟年幼，且此刻心神紧张，完全没有听清刘彻究竟在祝祷些什么。</p>
礼毕。</p>
刘彻牵起霍嬗的手，笑道：</p>
“走，随朕下山。”</p>
四十六岁的刘彻牵着八岁的霍嬗，缓缓下了登封台，漫步离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