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临近午时, 只见宗府的马车,行至芸楼前停下后,赖布衣从中走了出来。 他第一眼看到芸楼时,不禁赞了一声:“好格局!” 但当他看到芸楼中招呼客人的,大多都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再看那些进出的达官商贾,不是脑满肠肥,就是一脸横肉。 他不禁摇头道:“唉,天华怎么会选了这种地方来见面?”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只见柔雪笑吟吟出门来迎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国师大人邀请的贵客吧……酒席已经准备妥当,请贵客随奴家入内上楼……” 赖布衣朝芸楼内看了眼后,心想:“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就此离去,算了,权且一进吧……” 于是,他便在柔雪的引领下,迈进了芸楼。 穿过大堂后,柔雪带着赖布衣踏上通往东二楼的环形楼梯。 到了楼上后,只见走廊两边的不少包间,都是关着的。 但听柔雪说明道:“国师大人吩咐了,宴请贵客,不喜有喧闹声兹扰,就包下了整层东二楼……” 说话间,她已引着赖布衣来到了位于走廊另一端的一处包间。 赖布衣抬头一看,只见包间的门上写着“敦信”二字。 再看柔雪,一边打开门,一边说道:“这间敦信厅,正对着湖,国师大人和贵客可以一面赏景,一面把酒言欢……”说着,示意赖布衣入内。 当他跨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屏风。 只见上面画了一只鸟,受困于原野中,远处有另一只鸟,正向它飞来。 赖布衣瞟了一眼后,便绕过屏风,进了厅。 厅里,一张古朴的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酒菜。 就在这时,身穿一袭暗红色飞云纹衣衫,外罩蓝纱夹披的傅天华进来了。 他示意柔雪退下后,热情的招呼赖布衣道:“布衣,站着干嘛?坐啊……”说着,便走到桌子前去倒酒。 赖布衣随后也走过去,坐了下来。 但见傅天华,将倒好的酒,放到赖布衣面前,笑道:“来来来,这是芸楼刚进的葡萄酒,快品尝品尝……我先干为敬……”说罢,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赖布衣却看着一桌子的酒菜,作摇头轻叹状。 傅天华见状,笑问道:“怎么了,布衣,是菜不合口味吗?那我让人换……”说着,便要起身。 赖布衣遂忙阻止道:“诶,天华,不用了……不是菜不合口味,而是……” 但听傅天华,作了然状的打断道:“噢,你是想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吧……” 他顿了一顿后,接道:“不错,金人肆虐,大宋失去了半壁江山,如今,皇上建都于临安,暂时得以安稳,然,大部分的百姓,还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照理说,我们是不能只顾自己享受……布衣,你有这份忧国忧民之心,是难能可贵……可是,也不能仅靠着这股信念,去跟金人硬拼吧!” 赖布衣闻言,语塞片刻后,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些,我其实是来跟你……” 未等他说完,只见傅天华边添酒,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 却见赖布衣急躁的抬手,一把摁住傅天华倒酒的手,道:“不!你不明白!天华,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好不好!” 傅天华低眸看了眼,被赖布衣摁住的手,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愠色后,笑着推开他的手,边接着添酒,边点头道:“行,你说,我洗耳恭听。” 赖布衣缓和了一下情绪后,先向傅天华致歉道:“天华,首先,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旋即,他作解释道:“可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的……我本来只是想替小玉姑娘出个头的……我已经很小心了,那张状纸,我都没写名字……谁知道,宗大人竟然还记得,我小时候试卷上的笔迹……后来,在给小玉姑娘改命的时候,又让宗大人看到了符咒……我也曾,再三推却过宗大人,可他一片诚意,再加上,娘也对此念叨个没完,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不过,天华,你放心,我只答应了宗大人,做他名义上的幕僚,偶尔给他些建议,也不会留在京城,你是知道的,云游天下,以风水助人,才是我的志向,也是我的宿命……” 傅天华听后,轻笑一声,略带调侃的道:“布衣,当年,你可是九岁神童,宗大人怎么会忘记你,他这么求才若渴,既然给他碰上了,当然是不容错失的……” 赖布衣闻言,莫名觉得很不舒服,遂道:“什么九岁神童?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从我死而复生那天起,以前种种,早化云烟,提他作甚……” 转而,他绕回正题道:“天华,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说的,千万不要……” 但听傅天华打断道:“行了,我明白……你爹娘,向来对你寄有厚望,又难得碰到宗大人这般的伯乐,你娘当然是希望你好……” 他说着,举起酒杯道:“好了好了,菜都要凉了……布衣,今日既是重聚,就该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啊……” 只见他,看似云淡风轻的招呼着赖布衣喝酒吃菜,可在他仰头喝酒的瞬间,眉头又打起了结,且看赖布衣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 反观赖布衣,他自问,该致歉的已致歉,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若再说下去,未免有越描越黑之嫌,于是,就应和着傅天华,开始喝酒吃菜。 可没吃几口,他似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对傅天华道:“对了,天华,过几天,是宗大人的寿辰,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会请你去……” 正在夹菜的傅天华闻言,略显不快的将菜放回碟中后,轻哼一声道:“他连我的见面礼都不愿收,会乐于见我这个人吗?” 赖布衣忙替宗泽作解释道:“诶,天华,宗大人并非有意针对你,他素来清廉,不喜欢那种人情往来,这次的寿宴,若不是他那位义女执意大办,他也没想过要请什么客人……” 转而,他以劝说的口吻道:“天华,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宗大人的,或是你在言语之中,过于强调风水之说,才让他对你有看法,宗大人他是不太相信风水命理的……他请我做幕僚,无非是觉得,我曾是什么神童,薄有文才而已……” 他说着,话锋一转:“天华,我得提醒你,你不应该跟秦桧走得太近啊……” 傅天华听后,微一蹙眉后,甩出一句:“诶,既然是同朝为官,难免应酬,谈不上走不走近……” 赖布衣见此,遂抬手扳着傅天华的肩膀,笑道:“好,仅是应酬就好。那,天华,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吧……你跟宗大人同朝为官,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就让我,做个和事佬,就这样说定了……来来来,喝酒、吃菜……” 对此,傅天华只是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赖布衣,随后就顾自喝起了酒。 二人吃喝聊天之际,却不知,他们所谈之内容,已通过隐藏在一旁花瓶中的管子,传到了芸楼的地下室。 只见室中,一排排书架,整齐摆放着,架上放满了卷轴。 几名文士打扮的人,正一边侧耳听着管子里的说话声,一边疾笔记录着。 少时,只见那齐掌柜走进来巡视。 当他看到有关敦信厅的记录卷轴后,便拿过来看了看,遂后拿着它离开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