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泠柒第一次体会到痛入骨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 身体的痛远不如心理受到的打击。 她一直期盼着父母的关爱,一直做一个听话的孩子,不哭不闹,却从未换来他们一个关切的眼神。 从第一次被迫抽骨髓开始,泠柒便掉入了无法逃离的深渊,每半年都要被带到医院给自己的亲哥哥捐献骨髓。 每次捐完骨髓,她就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在病床上,只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偶尔来病房看看她的情况,她的父母全部的心思都在他们的宝贝儿子身上。 泠柒曾经试图用反抗的方式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换来的只有无情的指责。 别的孩子五岁都可以上幼儿园了,只有她从来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样子。 同龄的孩子上了小学,而她却被圈在家里不准出门,她父母给出的理由是她的身体不好,如果在学校发生意外,他们不能及时把她送到医院。 就这样,泠柒每年都要捐献两次骨髓一直到十八岁。 十三年的时间,将她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身体虚弱的时候,连下床都困难,甚至有时还会失禁。 十八岁的她,身高只有一米五,体重仅仅五十多斤,瘦的皮包骨头。 与她比起来,那个常年受到病痛折磨的哥哥看起来都比她健康。 至少,他的病情不发作的时候可以正常走路,身高达到了一米八,仅仅是身材偏瘦面色偏白罢了。 泠柒躺在床上,眼睛看向窗外,眸子里早已麻木的没有任何色彩。 她静静的躺着,一句话都不说,足足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她终于动了。 她想要下床,可才抽完骨髓的她连下床都做不到。 骨头和肉都是疼的,经历了十几年,她习惯了,她对疼痛早已免疫。 她在床上挣扎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成功,更是没有人到房间看她一眼。 泠柒拼尽了全力,只听“扑通”一声,她从床上摔了下来,一股热流袭来,她的裤子湿了。 推门而入的女人看到她躺在地上,皱了一下眉。 “你在干什么?” 泠柒没有回答,她对这个女人早已没有了任何期盼。 女人似乎也没有指望她回答,将手里的饭菜放到床头柜上。 “起来吃饭。” 泠柒起不来,她要是能起来也不至于从床上掉下来。 见泠柒一动不动,女人的眉头皱的更深,叹了口气走到泠柒身边,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说你这个孩子,越长大脾气越倔,一天天连个笑脸都没有。” 说话的同时,她把泠柒搀扶到了床上,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泠柒失禁了。 地上一滩水渍,泠柒的裤子也在滴水。 女人顿时急了。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这样的把戏好玩吗?” “呵呵。”泠柒冷笑着:“你说好玩吗?” “你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泠柒看向女人的眼神带着憎恶。 “我没大没小还不是被你们一家三口逼出来的?” “逼你?我们谁逼你了?你每天摆个臭脸难道是我的错吗?我生你养你,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反倒是我的错了?” 泠柒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女人。 她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与其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她宁愿从未出生过。 “既然你把自己说的那么含辛茹苦,那么我问问你,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这个问题把女人问住了。 她不记得泠柒多大,她只记得自己的儿子今年二十三岁了。 泠柒看着她脸上尴尬的表情,嘲讽道: “你真的让我觉得很恶心。”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两个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是泠柒的父亲,后面的是她的哥哥。 两人都对她怒目而视。 “你是怎么跟妈说话呢,如果不是因为生了你,妈又怎么可能大出血,以至于再也没有了生育能力。” 泠柒的目光看向她哥。 他享受了所有的好,用着她提供的骨髓,如今却理直气壮的指责她,怎么有脸。 “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她生我仅仅是为了治你的病,老天有眼让她失去子宫,这个家里有我一个人受苦就够了。” “啪” 巴掌打在泠柒脸上,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顿时出现了巴掌印。 泠柒虚弱的身体不堪重负的摔在了床上,她趴在那里身体不住的发抖,不是吓的,只是因为对自己无法反抗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妈,我告诉你,你如果再对我妈说这么难听的话,我不介意拔了你的舌头。” 我妈这两个字用的多好啊,对,这个家里的男人女人是他的爸妈,不是她的。 泠柒呵呵冷笑:“你最好杀了我,你敢吗?” “你” “硕硕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千万不要把自己气的病情加重。” 一家三口对着泠柒冷哼了一声,临走前,女人还端走了床头柜的饭菜。 到了第二天,泠柒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 她的身体更加虚弱,每一个细胞都是疼的。 她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客厅里传来对话声。 “老公,你说要不要给她送饭。” “哼,别给她送,每天伺候她吃喝还伺候成仇人了,饿她几天她就老实了。” “爸妈,还是给她送些吃的吧,她要是饿出个好歹,我怎么办呀。” “对对对,还是硕硕想的周到,她可不能被饿死了。” 对话结束,泠柒房门被推开,女人手里端着一碗粥站在泠柒床边。 “起来把饭吃了。” 此刻的泠柒根本没有坐起来的力气,她想,要不就这样把自己饿死算了,死了她就不需要受苦了。 困在身体内的泠柒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饿死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一家人也不会允许。 女人见泠柒是真的没有力气,而且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这才开始担心起来,一口一口强行喂泠柒吃粥。 泠柒的嘴巴紧抿着。 女人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死志,笑着说: “想死?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如果你不吃饭,我不介意立刻带你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有的是办法让你活着。” 听到医院和医生,泠柒的身体条件反射的发抖。 她张开嘴巴,困难的咽下食物。 既然她饿不死自己,那么她就吃饱喝足有力气了,从楼上跳下去。 抱着这样的计划,泠柒将一整碗粥吃的干干净净。 一连三天过去,泠柒终于将身体调养的可以下床了。 在这三天时间里,她的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女人特意给她买来了成人纸尿裤,不是关心泠柒,只是不想伺候她罢了。 这天早上,天不亮她就起床了,站在窗边,推开窗户。 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她就能解脱了。 她的人生真可悲,从生到死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她更没有看到过人性善良的一面,所面对的只有家里三个人的丑恶。 她觉得自己不算是个人,应该是被圈养起来的家畜。 泠柒抬腿,想要站到窗台上。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她来说都无比艰难,她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泠柒环顾房间,房间里没有凳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走过去,把床头柜推到窗边,然后站到床头柜上,闭上双眼,身子向外倾斜。 “终于可以解脱了。”她的唇边带着笑。 可就在她即将掉下去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男人冲过去把泠柒拉了回来。 “你疯了!” 男人冲泠柒咆哮着,泠柒的耳朵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 她知道自己完了,差一点就能跳楼自杀,却被发现了。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 这次计划的失败,注定她以后想要再找到机会很难。 男人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不解气,就抡起巴掌把泠柒打的鼻青脸肿。 女人和她的儿子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的就是泠柒躺在地上,被打的起不来的画面。 “老公发生什么事了?” “爸怎么了?” 男人气的脸都白了,指着窗台道: “她要跳楼自杀,幸亏被我发现了。” 男人起床打算上厕所,听到泠柒的房间有响动这才推门看看,没想到就看到了泠柒跳楼的一幕。 他把事情的经过讲说完了,女人和硕硕恨不得也打泠柒一顿,但是又担心把泠柒打死,所以便忍着怒气没有动手。 “老公你说怎么办?” “不能让她死了,这样吧,现在收拾收拾这个房间,把所有可能成为她自杀工具的东西全都搬出去,房间的窗户也必须封死。” 被困在身体里的泠柒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每一次被主神惩罚,她就要经历一次。 她多么希望可以控制身体,不能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向着无法挽回的局面发展,那种无力感是最折磨人的。 被折磨了多少次她早就忘了。 她不怕抽骨髓,也不怕被打骂。 她最怕的就是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想死死不掉,想活又逃不掉。 她彻底沦为了被圈养起来的牲畜。 只有在需要她的时候,她才会被放出去。 一转眼就是半年,在这半年里,她尝试过咬舌自杀,没死成,还被拔掉了所有牙齿。 她尝试过撞墙自杀,救活后,就被铁链锁住,再也触碰不到墙。 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活的连狗都不如。 半年过去,又到了捐献骨髓的时间。 女人进来给她梳洗打扮,还特意给她买了假牙,给她化了一个完美的妆容,穿上崭新的白裙子。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营养不良,身材瘦小又爱美的少女。 “你给我记住,到了外面不要乱讲话,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女人没有说出来,但是泠柒知道,她将面对的肯定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她坐在轮椅上,女人推着她进入医院。 泠柒本以为这次会像以前每一次一样抽完骨髓就完了,可是他那个哥哥的肾却出现了问题。 医生说最多只能再坚持半年,如果找不到肾源,他就会死。 在之后的半年时间里,这一家人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还经常带她出门,这段时间泠柒的气色变好了,也长肉了。 泠柒以为她的父母良心发现了,然而半年后,她被摘掉了一个肾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对她所有的好,只不过都是为了摘掉一个肾后她不至于承受不住而死。 这种感觉如同养猪,养肥了再杀。 可她连猪都比不上,猪的一生只经受一次痛苦就是死亡的那一刻,可是她被折磨了十多年。 她的出生她做不了主,连死都做不了主。 没了一个肾的泠柒多希望自己马上感染死掉。 但是她的命好硬,怎么都死不了。 他们会把她的身体调养好,然后再次丢到黑暗的房间里,用锁链锁住。 泠柒似乎是任命了,再也没有挣扎过。 女人对她的表现很满意,送来的饭也越来越好,等再次端走的时候,饭菜一样都不剩。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泠柒将一部分饭菜藏到了床下,时间长了剩饭越聚越多,随着天气的炎热,饭菜馊掉,房间的蟑螂也变多了,蟑螂的胆子很大,很多都聚集在床下。 泠柒看着从自己身边爬过的蟑螂,脸上出现了疯狂的笑。 蟑螂应该是有毒的吧? 如果她将那些馊掉的饭餐和蟑螂全部吃下去,是不是就能死了? 应该可以的吧,她的身体那么的虚弱。 每一只经过她身边的蟑螂都被她碾死,然后丢到床下藏好。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天气越来越炎热了。 就在泠柒即将实施自己计划的时候,她的哥哥身体又出现了问题,上次是肾,这次是肝。 她再次被拉到了医院,切掉一半的肝脏来挽救她的哥哥。 从去医院到从医院回来,她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她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她就可以死了。 这样的机会终于在她出院的时候等到了。 那对夫妻给她请了一个保姆在家里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而他们夫妻则是在医院照顾宝贝儿子。 保姆照顾了泠柒几天,发现她是个不受待见的孩子,而且表情麻木,似乎是个傻子,所以对她也不上心。 泠柒笑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笑的开怀。 她从床下掏出剩饭菜,饭菜很多,是她悄悄攒了一个月才攒出来的,早就发霉馊掉生蛆,里面还混合着二十多只蟑螂。 泠柒看着这些足以将她撑死的饭量笑的无比开心。 她抓起一把塞到口中。 什么味道她形容不出来,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愉悦的,是即将步入死亡脱离痛苦人世间的解脱。 她毫不犹豫大口大口的吃下去,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一堆不能称之为饭菜的东西,全都被泠柒吃掉了,到后来胃里装不下,忍不住想吐,泠柒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 她的胃要被撑爆了,她忍着。 胃一点一点的消化着食物,毒素开始在身体里扩散开来。 泠柒的身体痛苦的抽搐,冷汗打湿了她的衣服。 她无声的笑。 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