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枫夜色下的围炉边吃完红烧羊腿,八贝勒先把福晋送回正院。再从紫藤萝的枯藤月亮门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姚法祖守在小径的旁边。
“走?”
小八爷点头:“走。”
夜晚的贝勒府静谧下来,除了家丁和侍卫们守在各个门口,亦或者时不时有提着灯巡逻的人员来来去去,再没有更多生气了。树影重重,都是肃穆的气息。
“八爷这里规矩倒是好。”姚法祖试图没话找话,缓解过于安静的气氛。
“哲嬷嬷和周平顺教出来的人,不然呢?”
“八爷真是有福气,身边人都靠谱,我看八福晋也是个不要你操心的主儿。”
小八爷抬手拍了小伙伴的后脑勺。“说嘛呢?我摊上这些个功勋之后还不够倒霉吗?”
“嘿,那不是能干活的人比废物多吗?”
他们说着话,沿着中心湖绕过西洋八角楼,又在亭台楼阁间穿过了几道门,就进入一间隐蔽在假山后的小院。此处甚是偏僻,房屋也简单没有装饰,仿佛就是普通下人的住所或者某处不重要的库房。然而若是仔细剥掉屋子墙壁上的白灰,就能发现其结构中没少用铸铁。
这赫然就是一间火烧不破的牢房。
“主子。”一个瘦高个儿又长腿长脚的太监从屋里出来磕头。夜风吹过房檐下小小的黄色灯笼,昏暗的光线照着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人怎么样了?”小八爷问。
高公公站起来轻声回道:“柯家的败家子一开始昏迷着,泼了两盆水,也是半醒不醒的样子。倒是那福寿馆的鸨母,直喊着要见主子。”
高公公还没有回完话,满丕和纳穆科就也从屋里出来了。他身上依旧是下午那身蓝袍,只是夜晚看着多了份凶煞气。“福寿馆后头恐怕牵涉到某位皇子。”这中年人说话还是直来直去,开门暴击。
小八爷有一瞬的愣神,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面色如常地问:“那你逮了福寿馆的人吗?还是放他们走了?”
满丕露出八颗牙齿,表情说是在笑也好,说是在狰狞也好。“从鸨母往下十一人,都在这里。”
小八爷“嗯”一声,绕过满丕,往屋里走。“爷的兄弟,没人沾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若有,也是不知情的。”北风拂过干净得没有一片落叶的院子,风里留下这么一句。
毕竟是牢房,哪怕碍于规制造成了普通房舍的样式,但开窗和照明都是与正常房舍不同的。别看从外面看有大小正常的窗框,其实都是封死的,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房檐下开了通气口,每天角度对好的时候漏下来几缕天光。现在是夜晚,那自不必说整个屋里全靠火把和火盆照明,天然营造牢房的恐怖气氛。
一个穿着粉红色的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小碎步出来。她一双招子在八贝勒和姚法祖身上打了一个来回,就准确朝着小八爷行万福礼,口中称:“八爷~民女见过八爷。”
普通老鸨突然被抓进内城的豪宅中,哪里就能叫破房子主人的身份了?小市民阶层骤然被权贵扇起的飓风波及,哪个又不是战战兢兢的呢?
小八爷不说话,在高公公推过来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姚法祖提刀站在他身后当装饰品,顿时天潢贵胄的气势就拉满了。
见自己小心机的下马威并没有引起眼前人的注意,老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一丝羞恼,然而高位者不说话,她就不得不主动开口:“八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民女小本生意……”
“福寿膏,”小八爷从高公公手里接过一些黑色的胶状物,转头问姚法祖,“你知道福寿膏是什么吗?”
老鸨没说完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偏姚法祖像是完全没看到她一样跟八贝勒谈笑道:“八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几年前就说到过这东西的药效了。本来我还当成稀罕事在八爷跟前显摆呢,没想到却是班门弄斧,反而被教训了一通。”
“哦,是有这回事。”小八爷掂了掂手中的鸦片,“那你手下的人中有人碰这玩意儿吗?”
“福寿膏什么价?非勋贵之家用不起的。”姚法祖一脸自若,显得他对其中的门道一清二楚。
老鸨想堆起笑脸,想找机会插话跟这位贝勒爷介绍一下福寿膏的好处,但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而下一秒她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妙预感成真了。小八爷将鸦片扔给那个一看就干脏活的高瘦太监,又特地用手绢将刚刚碰过鸦片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去,将这玩意儿让她自己抽,一日三顿,每顿两支。”
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上来架住老鸨,让她跪在地上,偏又不得不仰着头,眼看着烟杆子要递到跟前了,而八贝勒带着人就跟事情解决完了似的往门口走。老鸨急了,也不端着那副老娘背景很硬的范儿了,她尖声叫道:“八爷刚入朝办差,就不问问福寿馆是谁人的产业吗?!”
小八爷停住脚步,清冷的双目在那张没有表情的俊秀面孔上,透露出一种让人后背发凉的冷漠,就仿佛他注视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种不共戴天的死物。“你说不说有什么要紧的?十天后断了药,你亲娘老子都能卖给爷。”
老鸨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像筛子一样抖起来。她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就……就是抽烟罢了。满洲旧俗也卷烟吃……”
八贝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对了,从你那馆子里搜出来的福寿膏可不够多。为了到时候不至于因为断药受苦,不如你先将取货的门路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