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二年的夏天,朝堂上一度偃旗息鼓的大千岁和太子之争再次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原本随着明珠退休,太子长子出生,太子一党对于大阿哥一党,一度形成了碾压之势。大阿哥自己颓丧不说,除了几个跟索额图仇怨无法化解的文臣,和大大咧咧的宗室还站在大阿哥这边外,大部分的文臣武将都对着储君恭恭敬敬的。
毕竟这事情吧,太子一直是官宣的继承人。大阿哥虽然也很得万岁爷喜欢,但皇帝可从没有流露出过想要立他为储的意思。大阿哥想跟太子争,一开始那是孩子之间的意气,后来慢慢不受控了,但那依旧是个人之间看不顺眼的成分居多。所以大家也都当个笑话看看,没见到就连惠妃自己都不看好儿子夺嫡吗?没看到就连明珠也只是上奏让大阿哥多多建功立业吗?可不敢明说“夺嫡”二字,因为康熙压根儿就没暗示过。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呀兄弟们,皇上让大阿哥去祭华山了!差一个字就是泰山封禅!看到暗示的小伙伴举起你们双手,赌一把,赌对了皇上的意思,又在新君那里有了从龙之功,那可就一飞冲天了。
仿佛一夜之间,风头无两的索额图和他的党羽们开始走霉运。什么说好要安插心腹的职位遭遇了空降;什么说好要批的银子遇到了审核问题;就连一块预计在万寿节运进京城献寿的超大号玉石,都因为意外有了裂缝。
“欺人太甚!”太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黄粉地彩釉的全套瓷碗瓷盏差点被崩到地上摔碎。“他们就不怕汗阿玛只是顺口一提,转头就把他们推出来当替罪羊吗?”
这话说得有些大不敬,一下子就连告状的索额图都忘记了诉苦,连声劝太子不要冲动,都是小问题,他索中堂会解决的。
“明珠今年要回东北老家修坟。真的,纳兰明珠都不在朝上了,剩下这些不过乌合之众,也就恶心恶心人。”索额图高声说,“太子乃中宫嫡出,系为正统,又生有长孙,后继有人。难道还会有别人越过太
子殿下吗?他们有什么?”
太子阴沉着脸,又坐回到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从小就是康熙带大的,其实隐约有感受到什么。若是他去找皇帝对质,康熙会说的话太子闭着眼就能想出一大串:
“朕看老大闲着无事,你下头的弟弟又年幼不牢靠,才让老大走一趟。祭祀这种事,总要有个皇室出面的,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最近身子都不大好,与其让他们拖着病体去,不如让老大去。”
反正康熙装起傻来,段位不是凡人能比的。他十四岁的时候就靠装傻骗过了鳌拜。如今四十岁了,想骗得大家认为他真是无心的有难度吗?
但是一旦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很多事情就如同失控的马车,再也回不到安静如初的时候了。
太子坐在初夏二十八度的气温里,竭力想要压制住脚底泛上来的寒气。不会的,汗阿玛不会的,他是汗阿玛手把手教出来的储君,他们父子一向无话不说的。不会的,汗阿玛他不会的。
本该风华正茂的储君,因为皇帝一道不知是有意无意的诏令而心绪不宁。作为太子的长辈,索额图看得心疼不已。这些年,他在太子身上投注的感情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多,早就不是单纯的利益就可以解释他为太子所做的一切了。
“保成啊,你跟叔公说句话,不要一个人自苦。”索额图不敢去拉扯太子,只好喊了一声他的小名。
太子胤礽被一声“保成”喊回了神,他朝索额图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孤没事,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失了分寸。刚刚只是在想旁的事情。”
多懂事多善解人意的孩子啊。索额图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太子,对待身份地位不如他的人也亲切无比,在政务处理上也合乎大家心意,到底皇帝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索中堂带着满腹不满和心酸离开毓庆宫,同时暗暗发誓一定要给大阿哥的华山之行使绊子。华山那么险峻,大阿哥要是出个意外就好了。索额图不乏阴暗地咒道,虽然他自
己也知道被一群人保护着的大阿哥胤禔,要想从华山上掉下去可太难了。
两党的争斗除了围绕着利益,还有各种各样的冲动与情绪宣泄。伴随着新的阴谋的开展,水面下的攻防战再次如火如荼地烧了起来。
小八爷这些日子老实得很,连带着小九小十都要跟着一起老实。“咱们这个时候不能出头。”八阿哥告诫两个弟弟,“你们知道你们六哥吧。风声不对的时候低调才能顺利长大。”
他鲜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就连皇帝新赐的紫玉笛都拿了出来。大有弟弟们不老实他就“音乐说服”的架势。
已经得了笛子ptsd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小辫子都快炸起来了。“听话,我们一定听话!”
好不容易管束住了两个调皮捣蛋的额弟弟,小八爷准备韬光养晦。正琢磨着怎么把政治小论文写得平庸一些,事情找上了门。还是姚法祖从外头带回来的消息:“八爷,别咸鱼了,再咸鱼你看好的四姐夫就要没了。”
“我这么大的一个四姐夫怎么会没呢?”小八爷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喀尔喀小郡王已经种过痘了,我亲自种的。”
姚法祖“呵呵”一声:“就算人活着,但没在皇帝跟前过明路的婚事,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的风险啊。”
小八爷只好扔下他的政治小作文,将耳朵凑过去:“详细说说。”
“理藩院的消息,喀尔喀小郡王只带了十个人就去忽悠投靠了俄罗斯的车凌紥布,将人整个部落都忽悠了回来,现在已经连人带牛羊的到了归化城了。那车凌紥布还口口声声说着要归降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