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拜访人家是没有道理趁半夜前去的,所以五人抽时间前往槐山深处勘察了一遭。 自鬼祸之乱结束,三十多年来的槐山半山腰之上,少有金丹步入,各家都在刻意保护着其内生态,为防愈发强大的人族修真者将内里的妖兽和天地灵物都猎捕干净。 如果是依靠个人自律来做这件事,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忍住不破坏规矩,所以猎妖盟的人就自然而然成立了守山队,在槐山盟军总部默许的情况下,时不时就施行封山计划。 真要说他们成了槐山深处众多生灵的主人,倒还不太贴切,因为里面好几头金丹妖物撞见这些人族之属可不会手下留情,只能说人妖两方适时交锋撕斗,权当互相促进,共同进步。 而为什么是猎妖盟承担这件尴尬的事,还要从他们几百年前成立的动机说起。 当年槐山深处每次爆发的兽乱可不似今朝轻易能被各家派兵镇压控制,那时候每爆发一次,都要面临槐山修真人口骤减的情况,人妖自然势不两立。 远的不说,就说赤龙门刚搬来那会儿,先驱弟子董武丁等人,就是被兽乱害死的,那时不过是五十多年前,更别提更久远的两三百年。 万物生息,总有个兴衰变化,这不,随着苏王两派覆灭,司徒家带着新势力崛起,槐山今日的修士力量是历史最强时期,对应的,妖类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窄。 猎妖盟以猎妖之名成立几百年,到此时眼看着每年狩猎所得越来越少,生计快要断灭,可不得施行养园的计划,所以明明唤作‘猎妖’的盟帮利益组织,这些年反倒成了‘护妖盟’。 漆黑的夜色里,苏猎驾着云舟飞上槐山顶峰,五人来到雷泽范围之外,姜玉洲触景生情,神色略有悲戚: “当年若非秦道兄鞠躬尽瘁的帮扶门中,哪有我今日一身雷霆剑气,可惜天道无情,他这样的人竟然结不得丹,好生可惜。” 钟紫言回忆起四十多年前幽影山庄歆报信来时的场面,那时的自己初听秦封没能结丹,胸口郁结之气久久不散,致使方寸大乱,害的着了冀狈的套,才阴差阳错铸就了今日这幅躯壳和神通。 若是时光能倒流,他哪里舍得司徒宓香消玉殒,可今时再回忆,一切似乎冥冥中注定,因果循环,不可逆演。 “是啊,秦道兄乃是我派难报大恩之人,他那遗送来的黑色玉简至今仍在我手中保留,将来也是要做传世之用的。 物莫微於昆虫,属莫贱乎蝼蚁,淫淫奕奕,交错往来,行无遗迹,鹜不动埃。 是此轻贱之物,迅雷震而不骇,激风发而不动,虎贲比而不慑,龙剑挥而不恐。乃吞舟而是制,无小大与轻重,因无心以致力,果有象乎大勇! 这便是他一身自微末中崛起,自强不息之领悟,可敬可叹。” 章溴由于那个时候一直在棺材里睡着,此时听闻有这等人,露出钦佩神情,老头自己虽然一向猥琐,但好歹是个男人,辨得清真英雄与大豪杰。 简雍观望雷泽,道:“涨雷季节又快要到了,按照这般声势,十年后,这里应当能孕育一些雷属性灵材宝物,更有甚者,还会诞生具有雷灵力的妖兽,对于槐山修真界真是大好事。” 站在最边缘处的苏猎作为小辈,一般时候从不插嘴,此时恰闻自家掌门玩笑问:“猎儿,可有将这凶悍的雷龙雳虎控驭掌下的志向?” 苏猎深得简雍真传,自然明白这是掌门在考验试探他,似这等问话,既不能显得太心机,又不能回应的太蠢,他笑着顿了两三息: “弟子自幼争杀本事低微,不擅控驭之道,但弟子有巡狩天下的志向,将来若真需要降龙伏虎,也是不怕的。” 钟紫言对视姜玉洲和简雍章溴三人,捋须温和笑道:“生子如此,何惧后世安危。” 苏猎腼腆低头,他身旁的简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赞许肯定的行为。 “好,确定雷泽和妖类短时间不会暴乱,我们该继续拜访其他门户了。” 钟紫言招呼几人返头离去,天际乌云滚滚,在这后半夜里,很快下起大雨,逐渐瓢泼停不下来,云舟上苏猎操控云舟撑起灵壁,雨水顺着灵壁滑落四方。 “覆手生坎离,气敛金丹成,阴阳演妙理,谁道不长生。” 钟紫言负手立在云舟上,周旁人只以为他突发感想,却不知这句话是当年秦封遗书中的绝笔,其内透漏着无奈与不甘,坚强与笃定,就像人的一生,有时候极其坚定,有时候迷雾遮掩,什么都看不见,那句‘谁道不长生’便成了问句。 搬山草庐与乘云堂的山门相隔不远,清晨雨露消停,钟紫言五人落于他家门户外,数百户茅屋列居各类山头,看景象算是槐山最寒酸的山门。 有小童在木门外清理水渠,见一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带人前来,仔细盯着瞅了瞅,稚声问:“敢问前辈是那家门户?” 钟紫言和煦笑了笑,后方苏猎赶忙上前,走近那小童,“你这小童儿,见到我家掌门不说弯腰行礼,反倒理直气壮发问,大胆的紧? 快去传告你家山主,就说赤龙门掌门前来拜会。” 小童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往回跑,小腿还没卖过门槛,有返回来,“失礼啦,对不起呐,我叫寅猫儿,等会儿可不能告诉山主我怠慢了你们。” 而后又小跑着进了木门,几人望着那小东西局促踉跄,钟紫言捋须笑着:“这一家也是有气运的,能得这么一位精灵弟子,胜过百亩灵田,千顷矿脉。” 简雍随后道:“这孩子是乘云堂申公茂的直属后辈。” “哦?倒是少闻。”钟紫言若有所悟。 不一会儿,搬山草庐话事人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难修走出门来,钟紫言一见,笑道:“你们两家看来真结了秦晋之好。” 申公茂拱手执礼笑言:“哪知道钟掌门回来,我与他下棋已经长达七十年,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