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东洲西北边界,有一座很大很大的湖,湖面平静无波,不论凡人还是修士踩上去,都不会掉落。 临近湖边的小路上,春花盛放,一个白胡子老头笑呵呵拉着一名幼童,这名幼童明眸皓齿,看着约莫有八九岁。 大手拉着小手,一步步踩着湖面向湖中心走去,由于湖面太宽广,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了六成路段。 欢快的唱调自孩童口中发出,脚步踩过湖面有清波响声,两种音律柔合一处,格外暖心。 “爷爷,你走的快一些。” 清脆稚嫩的呼唤声自前面蹦跳着的孩童口里传来,后面负手驼背走着的老头呵呵笑着:“好~,就来。” 老者声音苍劲,略带磁性,单一个‘好’字就包含了无尽的溺爱。 大湖的中心是一片碧绿草地,一颗郁葱参天巨树遮盖住了整片草地,树荫下格外凉快,草地与湖面相连的地方倒影出巨树,能看到成片成片的树叶时不时闪青光。 小童儿穿着一身碧水袍,脖领有白绸围成一圈圈遮风弯,看的出来是女性长辈给精心打扮的。 他率先跑着踏上草地,一轱辘躺倒滑动去棕褐色树根旁,尔后坐起来抬头看那些一闪一闪的树叶。 白胡老头虽是弯腰负手,但个头依然比普通人高,他慢悠悠的走到树下,与小童儿坐在一起。 “爷爷,你看,它们在发光!” “嗯,看到了。” 清风吹过,水面稍泛波纹,树叶跟着沙沙作响,老头眯眼远看北方,久久不再开口。 “爷爷,你在看什么?” 老头摸了摸自家孙子的头,“爷爷看看谁在打咱家龙槐树的主意。” “能看到么?” 老头笑道:“能看到。” “他们为什么要打龙槐树的主意?” 老头沉吟少顷,呵呵问他:“晏儿,想不想听听龙槐树的故事?” “早就想听啦,您一直不告诉晏儿。” 老头追忆往昔,目中神采迷幻,像是穿透时光长河一般: “爷爷本是孤儿,出生在一个霜寒刺骨的冬天,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一头饿了好几天的野狗。 大多数生命出生,如果周围没有守护之力,便似天空落下的雨珠,落在哪里,哪里就是终点。 好在爷爷比其他生命幸运,当那野狗即将咬下时,有双宽厚手掌将爷爷抱起来,一掌拍死了那条野狗。 这位恩人带着爷爷走街串巷,一路经过太多地方,一直来到这桃辕大江才定居下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爷爷慢慢长大,发现了自己的本命物是一颗树,拜这位恩人为师,用了这位恩人的‘沈’姓,踏入修路,娶了道侣,孕育子女。 沈师父像一颗参天大树一般,照看了爷爷这颗小苗,爷爷习惯了他的看护陪伴,从未想到有一日他会离我而去。 就在爷爷踏入筑基期的那个夜晚,桃辕大江附近爆发魔灾,沈师父为了救爷爷一家,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临死前,沈师父将一颗青绿树苗托付给爷爷,他说魔灾尚未消除,还会有魔物来为祸桃辕大江,那颗树苗乃是他自南方莽荒地域带来的,有镇压天地邪魔的神异力量,亦可用作同参修炼。 还没到第二日,大量魔物便席卷桃辕大江,爷爷哪里能抵挡的住,关键时刻,青绿树苗大显威能,将那群魔物镇压在这清水湖中。 魔灾平息,沈师父却再也活不过来,爷爷悲痛欲绝,恨透了魔物。 此后,爷爷疯狂修炼,立誓凭此树扫清天下邪魔,几百年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爷爷的名号,爷爷受命开辟南方莽荒,这东洲疆域才逐渐完整起来。 ” 小童听的聚精会神,发觉他爷爷慢慢停止了讲说,问道:“那颗树苗,就是龙槐树?” “是啊,爷爷的一生,基本都是它陪伴度过的,它庇护我们沈氏一族,就像沈师父庇护爷爷一般,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千年了。”老头摸着身边粗壮虬盘的树根。 “哇,龙槐树好厉害,那这湖下面现在还有妖魔么?” 老头点点头,“很多的,都是难以灭除的大魔头。” 小童呼啦站起来,跑去草地边缘,指着水中游动的黑鱼,“爷爷,这种黑鱼是不是魔头所化?” “唔,可不是,每一条鱼都是一头凶恶魔物。”老头捋了捋白胡子。 小童突有奇想,龇牙笑问,“爷爷,能不能抓一条上来烤了吃?” “没什么问题。” 老头手中多了鱼竿,端坐在草地边开始钓鱼,一边耐心钓着,一边笑问: “晏儿,将来有一天爷爷老的走不动了,你能撑起咱们一族么?” 小童思索片刻,有些不敢保定,脆声回应,“应该能的吧。” “哦?那可是需要很强的力量的。” “晏儿可以努力修炼,变得比龙槐树还要强大。” 老头颔首微笑,言语中带着轻松:“那便好。” 一条黑鱼很快上钩,老头儿猛的一拉,这鱼便被拽上岸来,小童欢快跑过去将鱼摁住,“哇~这么大,应该很好吃吧。” 爷孙二人在这参天龙槐树下将黑鱼烤熟,边吃边笑,一个多时辰很快过去。 临走时,老头将一片闪着青光的树叶塞在小童儿兜里,拉着他的小手原路返回。 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老头已经走出去很远,可龙槐树下还站着一个老头,若是那个小童儿现在回头,说不准能看到,可惜他蹦跳着跑出湖面,已经不再理会这边。 一道黑影自天边飞来,降在龙槐树下,弯腰禀报:“老祖,五帝城破,太阴峰接到诏令,不计代价镇压魔灾。” 老头原本驼着的辈逐渐挺直,双手负立,白胡子随风晃动,目中古井无波,好似早已料到此事,安排道: “通知韩力,即日开拔,挥师五帝城。” “可是,南面的开辟战争?” “不要也罢,让他们去争罢。” 黑服修士心有不甘,“这样正中他蔡律谋划,咱们本就势弱,今后怕难以翻局!” 老头嗤笑一声,“我若是想要翻局,还轮得到他来谋算?” 老头苦涩抬头看着龙槐树叶,日光穿透下来,零星映射光点,他叹了口气,“症结不在度朔山,蔡律也不过是一颗棋子,晋升化神又如何,仍逃不脱无量山的制衡。” 黑服修士沉默良久,行礼准备告退,突闻自家老祖开口: “走之前,聚集门内长老,将沈晏的封印解开。” “老祖!”黑服修士震惊,他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沈家有覆灭危局。 老头最后说了一句,“三年后,你带上他去南域任职鬼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说罢挥了挥手,那黑服修士多有疑惑,终究不曾开口,告辞离去。 自天上往下看,能看见这座湖中慢慢浮现一双猩红凶目,占据了一整个湖,有魔颤之音传入老头耳中: “啧啧啧,沈殊沈天君,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唤作沈殊的老头不以为意,嘲讽道:“怎么,被压了两千年,不耐烦了?” 那魔音哈哈大笑,“本王有的是时间和你耗,只是你似乎很忙啊~” 沈殊左脚一跺,整个湖面泛起青绿光辉,很快又平寂无声。 沈殊凝声冷笑,“再压你两千年也不是难事!” 原本闪着青光的成片龙槐树叶,在沈殊脚力跺过湖面后,那些光亮明显减弱几分。 沈殊忧虑抬头看着巨大树干,自语道:“老朋友,该是时候去你出生的地方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