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岚披衣起身，打开门闩，一股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带进几片雪花。</p>
下雪了，这年冬日的雪来得有些早。</p>
“易神医！揽月楼又有人跳楼，您快去瞧瞧！”</p>
心岚不认识来人，但知道这事不会有假，于是转身进屋，穿戴整齐，披上一件雪狐领的白色披风。</p>
德轩和卜吉从被窝里出来，就像是两只干瘦的猴子。</p>
“师父，我陪您一起去！”卜吉和德轩异口同声说道。</p>
“下雪了，你们在家好好待着，我去去就回！”</p>
心岚背上药箱，跟随来人，闯进了风雪中。</p>
菜园子的雪不像北方，北域的雪狂野肆意、纷纷扬扬，而这里的雪常年保持着“温驯”的“性情”。然而，今年的冬雪似乎偏大，常绿的树叶上很快堆上了洁白的冰碴儿。</p>
心岚记忆中的第一场雪是降落在他三岁那年。他骑在父亲的肩头，一起出门看雪。三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但能够感受到降雪后的寒冷，那是感知的记忆，一辈子都忘不了，即便三岁时的很多事都已忘却，但那场雪还是深深烙印在心岚的心里。</p>
“爹，那是什么？”心岚的耳边似乎回荡起自己幼年的声音。</p>
父亲揉着心岚通红的脸蛋儿，笑着说：“孩子，那是上天的恩赐……”</p>
雪，是上天的恩赐。</p>
老一辈的人总说“瑞雪兆丰年”，农人都盼着老天爷赐予大雪。</p>
说到底，人还是卑微的，靠天吃饭，看脸色过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忍耐与承受成为了百姓们的优良品性。</p>
揽月楼就在不远处了，它的屋顶已经开始泛白，月华在白雪上反射出幽蓝的光，让揽月楼更添诗情画意。</p>
揽月楼的最高层，有一人迎风独立，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p>
心岚想起与楚怜兒的往事，也是在雪夜，他们在夹镜楼赏雪，还有宁沧，三人举杯饮酒，围炉夜话。那晚，楚怜兒找来一本《夜航船》，讲述书中的故事，心岚与宁沧则谈狐说怪，将楚怜兒吓得不轻。</p>
嬉笑声、打闹声，从夹镜楼飘出，乘着风雪直上天宇，广寒宫上，唯有天人在孤独倾听。</p>
“易神医，您来早了，楼上的人还没跳呢！”一个捕快开着玩笑，“冬至过节也不清爽，大半夜跑来这里跳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p>
心岚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人命大如天，不可儿戏！”</p>
又有人对心岚说：“那人是安居里的薛大娘，小红娘的母亲，抱着个琵琶，不知什么时候上的楼，坐在栏杆上，双腿都放在了外面！”</p>
易心岚心中一惊，赶紧冲进了揽月楼。</p>
楼顶，几个女人正在劝说薛大娘，然而薛大娘仍是无动于衷。</p>
她身穿一件单裙，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个古旧的琵琶，乱发在风雪中飘动。</p>
心岚一眼就认出那件琵琶，脑子里顿时嗡嗡作响。</p>
薛大娘回过头，冲着心岚笑了笑，她的笑容惨淡如寒月。</p>
“你终于来了？”</p>
易心岚的白狐皮披风似乎炸了毛，他分明在薛大娘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容貌，那表情神色与宁沧极其神似！</p>
“宁沧，是你！”</p>
薛大娘轻抚怀中的琵琶，悠扬婉转的琴声回荡在揽月楼的上空，风雪因之而颤动，江水因之而凝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