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私人物品，又简单打扫了下床铺，他便躺到了床上。床很小，只有不到一米的宽度和一米六左右的长度，而且还紧靠着墙壁。他只能缩着身子躺进去。床体塌塌陷陷，就像躺在一张网上。他裹好被子。刺眼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已，他侧过身子，躲开了光源。视线刚好落在那个银灰色的抽水马桶上，他突然想到了手铐，因为它们的颜色是一样的。与马桶相连的水泥地面上布满了菌痕，黄黄的，乱乱的，他不知是因为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还是由于上一任狱友的不肯打扫。</p>
有点累。双腿也不舒服，因为蜷缩着。</p>
明天打扫一下吧，他想，住人的地方，最起码得弄得干净一些不是？要不然就真成动物了。</p>
接着他又思考起自己的未来。</p>
六十四岁，一事无成，半截入土，没有子女，没有养老金，还在监狱里服过三年刑。</p>
他突然笑笑：哪还有什么未来呢？能毫无痛苦地死去，都算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了。</p>
脖子处还留存有微微的疼痛感。医生给他吃了止疼药，他还多要了几颗，以防止大半夜突然疼起来他会无计可施。他伸手摸了摸脖子。</p>
困了，他闭上眼。很快陷入梦乡。</p>
妻子在对他笑。她站在泳池里，穿着好看的泳衣。浪花朵朵，阳光洒满她的全身，反射出耀眼的美丽光芒。但他看不清她的脸。他想喊她的名字。但妻子的名字好像已经从他的记忆里删除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p>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的急促的跑步声，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叫喊声——</p>
“出事了！快走！”</p>
“……他们把咱们这给围了！”</p>
“所有人都下去，带上装备！”</p>
“是！”</p>
“……他妈的暴民！”</p>
妻子在向他泼水。性感，妩媚，又带着可爱的调皮。他兴奋了，他走过去，抱起了她。</p>
妻子不重，又香又轻。水滴从她的发梢滑落，他看到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p>
你爱我吗？妻子问。</p>
爱。他说。</p>
有多爱？妻子又问。</p>
很爱很爱。他说。</p>
那是有多爱？妻子问。</p>
胜过一切，没你不行。他回答。</p>
我也是。妻子咯咯笑道。</p>
“所有人，出发！”</p>
“是！”</p>
皮鞋碾压地面的轰隆声响起，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敲着大鼓。他只觉得聒噪，他只想让他们快点滚开。</p>
妻子的腰肢很细。他吻了她。她热烈地回应他。他想起来了：被人爱，原来是如此的幸福。</p>
皮鞋声远去，就像不曾存在过似的突然消失不见了。</p>
妻子娇羞地看着他。他把她抱回了房子里。那天，阳光很好。光线铺满窗格，铺满妻子的身体，也铺满了他们的小家。妻子金灿灿的，迷人又乖巧，就像天使一样。</p>
噔，噔，噔。</p>
宛若钟点的脚步声响起。</p>
哗啦，咔。</p>
似乎是铁门被打开的动静。</p>
噔，噔，噔。</p>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人在敲打着他的耳膜。</p>
妻子突然消失，阳光突然消失，房子也突然消失。整个世界陷入混沌。</p>
“你谁呀？”好像是隔壁房间的人在问。</p>
“你怎么不说话？你开门干啥？你到底是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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