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城中齐军如此强悍,总兵官左良玉当下六神无主,牵住缰绳的手忍不住颤抖,他扬起手臂,指向炮声连绵的广积门,对家丁头子马春道: “这他妈是两千人?” 马春望着两里之外汇成一片的跳跃的火把,看着那些火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狰狞的脸上也露出惊愕的表情。 “齐军哪儿来这么多火箭?他们火炮为何变得这么多了!前几次攻城怎不见他们使用?” 根据左良玉他们之前掌握的情报,这支退守临清的齐军残部,总兵力不过一千七百多人,加上辅兵和临时招募的壮丁,也不会超过三千人马。 前段时日王师围困临清,为保存实力,左良玉每次只出动两三千人,即便这点人马,也能和对面广积门守军打得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临清城中守军一直龟缩不出,只有当明军快要攻上城头时才会冒头,进行有限的反击。 甚至连城外的壕沟据马工事被明军摧毁,都没有任何表示。 再加上东方祝上次一番忽悠,凡此种种,让左良玉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守军不过只有两三千人,而且已经弹尽粮绝,只要自己稍稍发力,便能轻松攻破此城。 没想到对面火力一下子变得这样强,从铳炮声判断,单是广积门城墙上就有两三千人,临清四门守军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人马,而且火器犀利,弹药充足。 “刘招孙的兵不是都死光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东方祝这个骗子,等老子攻破临清,非把此人细细割了!” 左良玉清楚的看见一支神火飞鸦从瓮城后面的城墙上腾空而起,升入半空后急剧坠落,如一颗耀眼流星,砸向阵地上前面进退失据的明军,在人群中爆出无数火星。 “完了,抢不到银子了,老子还要搭在这里。” 左良玉喃喃自语,想到自己这两年好不容易才拉拢起来的这一万多人马,片刻之间便已损失过半,他只觉五雷轰顶,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就像赌徒输的干干净净。 “老子不能再当穷鬼,老子····” “老爷,快走!” 马春扯过马匹缰绳,对着左良玉耳朵大声喊叫,他连喊了好几声,才终于把左良玉唤醒。 “啊?”左良玉如梦初醒,低头望向这个沉着冷静忠心耿耿的家丁头子。 “老爷,木事!木事!”家丁头子一口浓重的河南方言,一边牵马,一边安慰左良玉。 “老爷,咱比黄得功他们好,只上去了三千人,还有五六千兄弟赌钱没出营口,死几个丘八木事,咱大明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流民,只要保住性命,回去开张拉人,乌泱泱的流民。” “撤!留下黄得功死撑,只要老子的兵比他多,回了南京,就还能当尚书!当时候好好提拔你!” 马春抹了把鼻涕,感激道:“老爷英明!咱现在回去还能抢一遍,上次好多村子还没去抢,老爷,那几个女人怎么办?” “女人?” 左良玉眼前浮现出自己和陈圆圆宽衣解带的香艳画面,他猛抽自己一嘴巴,终于清醒过来,大声命令道: “顾不上了,让女人自己逃命,家丁都跟紧我,收拢人马,朝南边跑,让黄得功溃兵裹挟上,就走不脱了!” 左良玉扬鞭策马,最后回头望了眼身后惨烈的战场,远处半空升起火箭的发出沉闷的爆炸声,成千上万明军士兵像没头苍蝇似得在原野上乱窜,黄得功的炮兵们还在用红衣炮对着广积门瓮城轰打。 左良玉在心中暗暗笑道:“黄矮子还不死心,让他继续扛着吧。” 身后黑压压的溃兵争先恐后朝左良玉方向涌来,左良玉不敢迟疑,从马春手里抢过缰绳,掉头往自己大营奔去,身后十几个家丁边走边大声呼喝,收拢自家士卒。 左良玉带着人马刚往南走了百十步,夜幕中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夹杂着令人不安的锁子甲和兵刃摩擦振动的声响,整齐雄壮的马蹄声如战鼓擂动,势不可挡急速朝左良玉大营冲来。 正在往前奔走的家丁纷纷停住,因为他们正前方两里之外的大营已经乱成一片,马蹄声、爆炸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左良玉和马春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 “老爷,营中还有几十个家丁,应该能弹压住他们。” 大营之中,刚刚赌完钱的士兵正在兴致勃勃观看城下惨烈战场,欣赏友军被火箭火炮蹂躏的壮观场景,忽然,一支骑兵从背后杀出,雷鸣般的枪声在四周响彻不停,不时有石雷炮在他们脚下爆炸,士兵们惨叫着到逃窜,这支流民组成的军队在夜袭中立即陷入崩溃。 营地四周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敌人,可是前面惨烈的战斗已经给左良玉的士兵们留下极深刻的印象,所有人都没想到,转瞬之间厄运便将降临到了自己头顶。 面突如其来的骑兵打击,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增援的齐军大股人马突然杀到,于是毫不犹豫立即四散逃命。 混乱中有溃兵高呼:左家军败了!败了!快逃啊! 剩余的人更加不顾一切的疯狂逃命,三十多个留守大营的左良玉家丁拼命挥舞兵刃,挡在营门口,试图阻挡疯狂的人群,并组织人马进行反击。 “不要怕,不要怕!他们只有一百骑,掉过头去,杀光他们!杀!老爷重重有赏!” 一个左家家丁一手手举火把,一手挥舞长刀,用身体挡在营门栅栏门口,对着眼前上千名没头苍蝇似得乱兵大声高呼。 “不要怕,杀···” 杀字还没说完,一支大箭破空飞来,准确射中家丁咽喉,那人丢下火把和长刀,双手握住没入咽喉的箭羽,喉咙咕咕作响。 瞬息之间,一匹黑色骏马带着浓烈血腥呼啸而至,雁翎刀闪过一道寒光,家丁人头高高飞起。 “死!” 刘招孙策马掠过无头尸身,魁梧的上身猛地下沉,仅仅贴在马背上,堪堪躲过两支从暗处射来的冷箭,他不急着去斩杀那个偷袭自己的弓手,而是动作娴熟的用刀尖挑起还在翻滚的家丁人头,对着纷乱的人群高高举起,大声吼道: “左良玉已死!投降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