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非荀说的不用,是制止小丫鬟回屋。 并无他意。 可他在小丫鬟望来的眼神里,却读出了其他的意思,那双水汪汪的杏眸里是不敢置信的惊吓之色。 赵非荀:…… 他绷紧唇角,冷冷扫了眼怀里不知好歹的小丫鬟。 看她脸色都发白了,才抬手将人用力抱在怀里,训道:“你家爷还不至于这么饥渴难耐。” 怀中的锦鸢脸色一寸寸涨红。 这回是真的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直到上了床,她钻在自己的被子里,面颊仍在发烫。 蒸的她毫无睡意。 好不容易燥热退下去后,肚子却开始隐隐作痛。 避子汤寒凉伤身。 自从延陵围场后,郡主娘娘给她配了药丸,若有连着五六日见不到大公子,她就会偷偷断了药,可即便如此,令女子不易受孕的药多是寒凉的,长久吃着,每月月事来时总会难受些。 但熬过前三日就好。 锦鸢咬牙默默忍着,用手压在小腹上,试图缓解。 身后赵非荀已然入睡。 锦鸢熬了半宿,直到睡意抵过小腹的酸胀疼痛,她才昏昏沉沉的入睡。 之后几日,园子里忙的人仰马翻。 连着石榴也被姚嬷嬷借去使唤了。 这次是赵非荀在春景园第一次宴客,连着禾阳郡主、太傅都格外重视,送了小厮数人,郡主则是把吉量姑姑给送来帮忙了。 吉量的出现,犹如神兵天降。 姚嬷嬷得以松一口气,专心料理三司六局,将其他杂事一应交给吉量。 园子新装,但总有些细微的不足之处。 自家主子住着无妨,但若是宴客,那就不太妥当。 花匠、瓦匠、木匠、绣娘等等,园子里从早热闹到晚上,只有等赵非荀回来后,园子里才能安静一夜。 连着锦鸢也被安排了不少刺绣的活计。 在这几日里,锦鸢见到了顾临邑。 他带着新烧出来的炭火赶赴京城,赵非荀拟了折子入宫面圣,虽然他早已提过制炭一事,陛下也恩准了,但如今炭火烧制出来,正等着在京中出售,他少不得要再请示。 炭火卖价不高。 但架不住量大、需求广。 第一批炭火因青州府通往京城的道路不便,送来的不多,但也预计能卖两百多两银子,若每月赴京卖上三回,再加上道路通畅,就有七八百两。 一个月小一千两的买卖,对于富庶的京城、江南,不足挂齿。 但虽对于贫瘠的青州府来说,无疑是桩大买卖。 对于陛下忌惮的青州府来说,更是桩大生意。 最主要的是,这份买卖,要如何挂在青州府的名下。 赵非荀的谨慎,并非多余。 陛下听闻后,还特地命内官当场烧炭,见炭火果真不错,他抚掌大喜,笑声青州府百姓有望了。还甚至关心的询问炭火的名字,赵非荀故意压着顾临邑起名的念头,此时拱手回道:“回陛下的话,臣领着牟定县的百姓建造制炭坊时恰逢雪季,之后又忙着除雪、砍树下山,一时顾不上取名字。等到这次炭火送来,才发现工人们都称此为虫漆炭。” 陛下说了句‘这名字像什么话’,说罢盯着铜盆里的烧的发红的炭火,转身提笔,内官立刻铺开纸张,陛下写下龙飞凤舞几字。 “朕给它赐名无尽炭,此炭对青州府百姓而言是雪中送炭,更希望无尽炭能护着青州一方百姓生生不息。” “陛下仁心,乃青州百姓之福。” 赵非荀弯腰,朗声道。 殿中内官也纷纷下跪附和。 陛下放下笔,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不知是对赵非荀的赞颂,亦或是对这三字颇为满意,摆摆手,让内官捧着收下去,“制成匾额送去青州府。另——”陛下顿了下,视线这才看向赵非荀,“朕会命惜薪局的人找你,今后宫中会向青州府购入一定量的炭火,若无尽炭还有盈余,你们也可在青州府府县里售卖,既为官炭,卖价不得高于惜薪局的定价。” 赵非荀躬身,眼睑垂下,眼底的神色一闪而过。 陛下…… 此举何意。 他佯装不曾察觉,拱手谢恩:“臣多谢陛下。” 出宫后,一阵春风拂面。 他回首看了眼身后的宫廷,吐出一口浊气。 陛下让惜薪局采买无尽炭,看似是施恩,实则何尝不是拿捏之意,让青州府的所有收入都掌控在京城,只要青州府一有异样,惜薪局能直接停了这桩买卖。 ‘盈余的炭火在青州府售卖’,一是让他们控制制炭数目,二是如今青州府人迹凋零,能买得起无尽炭的百姓有多少?哪怕他借着御赐无尽炭之名,吸引商人来买,但盈余二字,就注定这笔买卖不会太大。 “大公子——” 侍卫见他出宫门,牵着骏马上前。 赵非荀接过马鞭,翻身上马,扬鞭空挥,驾马离开。 尽管他早已预料到,但仍然不能更改此时压抑的心境。 去城羽营找人切磋半日后,方才平复。 一转眼,家宴之日到了。 春景园外,匾额高挂,红绸垂下,鞭炮声噼里啪啦热闹的吵着。 门口马车陆续停下。 赵非荀今日亦着新衣,一身石青缕金祥云纹右衽袍衫,玉璧皮革配波浪纹腰带,头戴卷纹镂花银冠,冷毅矜贵。 瞧着高冷,但对上门的亲友也应对的从容不迫。 一一见礼,抬手命人引入。 因他府中没有正妻,女眷亦是从正门随着男宾一同进入,再由婢子引进去。 所有下人,引路接待,与主子自成一脉。 不慌不忙、从容有礼。 教人一看就知道春景园中规矩森严,方才是大家之相。 女眷的宴席设在语云斋,接待男宾的院子不远。 今日家宴是夜宴。 亲眷们来时已经是午后,两处院子里都有戏班子在热闹的唱戏。 语云斋里,自然以禾阳郡主为尊。 但郡主的娘家人身份贵重,若是来了那这一场宴席也不必吃了,宫中送来了丰厚的贺礼。 女眷里,更多的都是赵家的人。 久未露面的赵老夫人,今日也露了面。 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神四处乱扫,看着并不安分。 禾阳郡主不禁皱了下眉。 她眉头还未松开,赵老夫人便不急不缓的开了口,“禾阳,这是我弟弟家里的小孙女,正是十五岁的好年纪,今年她家里就托人开始相看。这孩子啊,自小就懂得关心人,规矩也足,我见了甚至喜欢。”赵老夫人笑呵呵的拍了下小孙女的手背,“还不快去给你大伯母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