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进来的时候就制止了门口小太监的通报——他也没想过自己要不要见德妃,他现在状态不好,不适合见任何人。 他想着,自己不过是把永和宫当成个园子逛逛而已。 太子正欲往永和宫的后花园走去,却听到屋内传来德妃轻柔的声音:“进来吧,我知道是你。”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迈进屋内。只见德妃正坐在榻上,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拿着一张细窄花签,应该是当书签用的。 玛禄见到太子,眉眼含笑:“太子殿下来的正好,过来帮我看看,这一句‘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是什么意思?” 太子走上前去,目光落在书上,不假思索说道:“单看此句,乃是在说鹪鹩在深林里筑巢,不过占用一根树枝;偃鼠到河边饮水,不过喝饱肚子。” 玛禄轻笑:“哦?那依太子之见,这其中深意又当如何?” 太子略作思索,道:“此句或在暗示人们应知足常乐,不可贪多务得。” 玛禄见他说完了,这才点点头,把书和花签放在了一旁,让白夏给太子上茶。太子也不客气,直接坐在玛禄旁边,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方小案。 太子兴致缺缺,并不主动搭话,只拿起这花签看。 上面用端端正正的蝇头小楷写着“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太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德妃,竟这样喜欢皇阿玛? 不像啊! 他是见过许多宫妃渴求君恩的模样,都不似德妃这样洒脱。 玛禄见他看自己,把签子拿了回来,仔细放在书里才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样的烦心事,他如何能与德妃说?太子摇头:“只是今日看书烦了,想到处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 说着又问玛禄:“这诗是您的笔迹?” 玛禄含羞点头:“是啊,不过是闲来无事,抄录几句以解闷罢了。” 太子挑眉:“既然独独抄录此诗,看来是心中很有感触了。” 说着还傲娇地补了一句点评:“字是好字,诗非好诗。” 玛禄又笑又气,只觉得太子真是傲娇啊。但玛禄还是耐心解释:“感触自是有的,只是这宫中岁月漫长,有些情思也只能深藏心底。” 太子听她这样说,随口说道:“娘娘在这宫中,想必也是诸多寂寞。” 玛禄轻轻一叹,叹息声如同一根羽毛搔在太子的心上:“寂寞倒也谈不上,只是这宫廷之事,复杂纷扰,难免心累。” 太子此时此刻特别同意玛禄的这个看法:“娘娘所言极是,儿臣有时也觉这宫中生活压抑得紧。。。” 玛禄微笑着看向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所承受的压力更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太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迷茫,说道:“娘娘,孤有时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着,太子不自觉地后仰,靠在了榻上,眼圈渐渐红了。 还没等玛禄说什么,太子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可是孤真的好累——” 玛禄这才发现太子的异样,急忙说道:“殿下,莫急莫急,快让我看看。” 她赶忙起身走到太子身旁,仔细检查他的状态。一看就是哮喘犯了! 玛禄赶紧解开太子胸前的盘扣,给他尽量把领子松开,有更多的呼吸余量。然后才伸手解开太子腰间的香囊,递到太子鼻下让他闻。 过了片刻,太子的呼吸才渐渐平稳,症状得以缓解。 白夏机灵,不等主子出声,看见里头太子不太对劲的样子,拔腿就去找太医院找容太医。白芙也一错不错地盯着,太子可不能在永和宫出事! 太子缓过来之后,趴在玛禄的怀里,只觉得这怀抱温软,舒适极了。他声音虚弱地说道:“娘娘,让您受惊了。” 玛禄轻轻拍着太子的背,柔声道:“殿下莫要这般说,只要您安好,妾身便安心。” 太子微微抬起头,看着玛禄,眼中满是依赖与脆弱,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孤从未在他人面前如此不堪,可在你这儿,孤实在忍不住了。你是真心待孤的么?” 玛禄也愣住了,她自然说了太子愿意听的话:“我对你从未有过半点虚情假意。” 太子听闻,泪水流得更凶了,声音颤抖着说道:“那为何这宫中众人皆对孤有所图,唯有你。。。” 玛禄用手帕轻轻为太子拭去泪水,并不说话。 现在也就是太子还小,所以对真情还尚有渴求。等到他大了,历经这宫中的波谲云诡、人心险恶,或许便不会再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份真心。 太子抓紧玛禄的衣袖,泣不成声:“若你此言当真,孤定不负你。” 此时,容太医跟着院判匆匆赶来。太子的身体,不是容嵇可以单独诊脉开方的。所以他思虑再三,还是带上了院判,院判一番诊断后,说太子现在并无大碍,还是送回毓庆宫好好养着,又风风火火领着一大堆人八抬大轿把太子给接回去了。 总不能让太子在永和宫休养吧,也太不合适了。 此时康熙应该是在前朝处理政务,通报的人已经回来许久,都没有康熙的消息。 玛禄便亲自送太子和院判离开,又借口关心太子的身体,想要问询容太医的理由留下了容嵇。只不过今天,两人都被太子突然这么一犯病给吓了一跳,没什么旖思。 玛禄小心问道:“太子这病。。。他真实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容嵇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接过玛禄亲手递给他的茶,感动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口:“太子这病。。。感觉是胎里带来的。原本不碰那浓度这么高的柳树汁液,一辈子不会被引出来。再加上忧思过重,。。。此次虽暂无大碍,但倘若日后依旧如此,怕是会愈发严重。” 玛禄眉头紧锁,担忧地说:“那可有根治之法?” 容嵇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答道:“不瞒姐姐,这病根治极难。太子本就体质特殊,又长期处于压力之下,身心俱疲。除非能让太子远离一切烦扰,心情愉悦,再佐以精心调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但在这宫廷之中,谈何容易啊。 太子基本上,是没有治了。 玛禄记下这事儿,又问容嵇:“你和院判关系看着不错,他应该也能诊出来这个结论,只是。。。他告诉皇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