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慕容狂风生长在沧西,这些时节变化他早已经习以为常。</p>
已经过了半月,慕容狂风还是没去沧澜书院,想起那日摔得狗吃屎,心想着等过几天书院里的人差不多都忘记那件事儿的时候再去也不迟。</p>
慕容狂风嘴角叼着根野草,闲来无事在城里来回转悠,安阳城相比于姑苏城差不多大小,待了一段时间过了新鲜感,少年觉得两城都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空气要好许多,毕竟离那黄沙要远上一些。</p>
转眼之间已经是到了下午,少年想着找个看起来对胃口的吃食,填补上吃完饭的空档,慢慢悠悠转到城北,瞧了半天也没看对胃口的摊贩,只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p>
那日的回信少年已经收到了,慕容百里亲笔回信,只说了一句话,‘你没事儿的时候多找那个老头玩玩儿就是!’想到此处,少年又摸了摸头,鼓包早就消了,不过想起来好像还有些疼,呲了呲牙,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兵不血刃的找回场子才好。</p>
少年正在胡思乱想,迎面转上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和尚,个子不高大概有个二十多岁,这和尚有些奇怪,不像是人们说的和尚那样肥头大耳,而是有些精瘦。</p>
奇怪的地方是,这和尚与那些看起来慈悲为怀四处化缘的和尚不同,这个和尚穿金带玉,一串金色的大佛珠挂在胸口,身上的袈裟似也是夹杂金线编织而成。</p>
还有不同的是这个和尚看起来便是面带杀气,而且与一女子走得很近,却并不避讳。</p>
女子也是生的十分好看,一双狐狸眼,双眸如有一汪秋水,迈步之间一股淡香四散开来,身着衣物也是极少,却如沧西女子那有些小麦黄的肤色不同,身上是吹弹可破,娇柔无比。</p>
其实街道算得上还算宽敞,几人相对而过其实完全足够,莫名之间慕容狂风却是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不过都不认识,少年也没做多想。</p>
就在两方将要从过之时,慕容狂风却是被那和尚撞了一下,似是有意似是无意,一撞之力力道极大,慕容狂风也还算警惕,有所准备,却也是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p>
“你们是什么人?”慕容狂风睁着大眼,看着眼前的和尚,暗里勾动气海,随时准备应付对方出手,显然那一撞力量,对方不是普通人。</p>
那和尚顿时也瞪着双眼,一股气势从那人身上散发开来,以灵压来看明显要比慕容狂风强上不少,不是金刚境就是御风境。</p>
三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那和尚此时完全转过身来,面露凶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似是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一般。</p>
那和尚气势一变,浑身杀机四现,慕容狂风只觉得一股凉意隆遍全身,不过他也是剑阁弟子,虽然境界相差他也是不怕的,奈何今日出门剑没有带在身上,不自觉想起了慕容百里,那个老头不论到哪,只要出剑阁大门向来都是剑不离身。</p>
一道浅红色的身影忽然站在了和尚身前,挡在二人之间,贝齿轻动,“少侠,我与师兄初到贵宝地,冲撞了你,实在是抱歉。”说完施了一礼,胸前的一抹白色顿时漏在少年眼前。</p>
慕容狂风只是扫了一眼,身子微微退了一步,还是盯着女子身后的大汉,谨防那人突然发难,他可不傻,明显打不过,那倒不如跑回剑阁搬救兵去。</p>
女子见眼前少年不说话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伸手拉了一把身后的和尚,低声说了几句,和尚哼了一声,转头与女子离去。</p>
慕容狂风看着离去的二人,心中猜测两人身份,就在这时走了一段路的女子忽然回过身来,冲着慕容狂风浅浅一笑。</p>
那身段笑容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可惜慕容狂风虽然个子还算高大,其实年纪却是只有十四岁,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懂得不多,看那女子只觉得远不如沧澜书院的先生来的好看。</p>
“杀生师兄,你这是干什么,鉴天司与书院都到了安阳城,那少年必然是剑阁的人,我们有事在身,若是办不好,你是知道后果的。”两人走了一段之后,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忽然对身边的和尚开口。</p>
“阿弥陀佛,聂师妹,你是知道我血婴寺的,功法使然,着急赶路,体内杀气刚刚压制不住,索性没有生出事端,不过待我两办好了事,定要让那小子尝尝贫僧的杀生刀。”和尚说完舔了舔嘴唇,想着刚刚那少年的身影。</p>
两人都是魔教中人,女子是出自冥原南部婵国合欢派,而那个和尚则是苦禾国血婴寺的杀生和尚,血婴寺也是鬼王宗的下宗,算是那高异老魔头的晚辈。</p>
聂小倩其实打心里是瞧不上这杀生和尚的,一个只知道茹毛饮血以杀生为乐的人有什么意思,毫无乐趣可言,若不是这杀生和尚确是有些手段,而此事又有些棘手不得不带着这个随时会惹出麻烦的和尚。</p>
这杀伤和尚虽然嗜血却是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要不然两人一路早就已经分道扬镳,虽然合欢派一直都是以双修之法与媚惑之术闻名世间,但以她的身份还真是瞧不上这和尚。</p>
今日的安阳城,下午时分,夜色将近,却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天上灰云密布,就像是给这个巨大的蒸笼盖上了盖子。</p>
硒客来酒馆,柜台后的老齐撑着半边脸倚在柜台上一脸的睡眼惺忪,黑胖的脸上无精打采,微微抬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p>
客栈外的木棉树上传来几声厌烦的鸟叫,然后扑腾一下振翅飞走了。</p>
客栈内靠墙角的一张黝黑的方桌上还趴着两个小伙计,小晴朗抬头看了一眼打着呵欠的老齐,伸手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继而扭头朝外望去,远远的天边灰压压的云下还有一丝金边,看来太阳已然要下山了。</p>
小晴朗懒懒地道;“二胖,一会儿得下雨,去把后院晒的干货收回屋。”</p>
说罢旁边趴着的小伙计慢悠悠的抬起头,用又黑又肥的手揉了揉眼睛,再站起身往后院而去。</p>
小晴朗蹬着腿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也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天色,想着打上一桶井水,擦擦桌子,顺便也好凉快一下。</p>
小晴朗没走两步,眯着眼的老齐晃了脑袋,小胡子微颤:“我去城西的赌坊耍耍,这天也没啥生意。”</p>
小晴朗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向后院走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才传来‘哦!’的一声,老齐走出客栈撑着肚子站在门口左右看了一下,转身哼哼两声离开就不见了身影,就朝城西去了。</p>
小晴朗打起半桶井水,拿起旧木瓢舀了井水往嘴里送去,井水顺喉而下,几个咕噜声小半瓢水全部进了肚子里,顺着凉意仰天打了一个响亮的嗝。</p>
身后穿着灰衣的二胖正端着一个个箢箕来回收着干货,二胖这身衣服穿了几年,又长了个头,胖了些,像是穿着紧身衣一般。</p>
二胖手里拿着个空箢箕站在柴房门口看着小晴朗,头上乱糟糟的还夹着些干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是有着十五六岁的个子,粗壮的手臂上一道道汗渍。</p>
二胖开口道;“朗哥儿!”小晴朗没应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二胖。</p>
二胖问道;“咱晚上烧饭吗?”虽然二胖要大上一岁,小晴朗却让二胖叫他朗哥,许多过路的人都是这哥那哥,还说以后一定罩着他。</p>
小晴朗低头看了一眼水瓢答道;“不烧了吧,还有些剩菜将就着吃算了。”</p>
说完把水瓢递给二胖,二胖接了过来,一句话不说也去打水喝。</p>
喝完半瓢水,小晴朗又装了小半桶,拿了块破抹布,提着桶就往大堂走去。</p>
在木桶里把抹布拧干,开始擦拭着屋内的桌子板凳。屋内的陈设着实已经老旧,桌子的漆面发黑发灰,还有多处掉漆,也已经用了不知多少年。</p>
现在魔教猖狂,世道就乱,哪里还有多少人能在外住店。小晴朗也知道酒馆做一天的生意,他和二胖就还能有一天的饭吃,剩饭也好剩菜也好,不然这世上哪还有他和二胖的安身之所。</p>
其实也没什么打扫的,这都几天没客人了,小晴朗拿着抹布象征性的溜达了一圈儿,又准备把板凳码起来。</p>
这时抬头却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差不多全然要暗了下来,黑的可是真快,一阵风带着雨点就这样来了,初时只是嗒嗒的几点声,再往外看时雨势便骤然而起,只打的屋顶的瓦片啪啪直响,水花洒在外面的青石板上,水花四溅起来。</p>
小晴朗赶忙去把大门关上,又去检查了窗户关好了没有,又是一声惊雷,雨势再盛,似乎炸在耳边,接下来这世界就只剩下雨声。</p>
小晴朗正准备回后院,想着这么大的雨,赌钱的老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p>
突然就听见‘砰砰砰’三声叩门声,在雨声里格外的清楚。</p>
小晴朗应了一声,一手拿过油灯,小跑着就要去开门。</p>
还没到近前,那门却是被人吱呀一声用力推开了,门被推开之后撞到屋里内侧的门板啪啪直响。</p>
小晴朗有些恼火,谁呀一点礼数都没有,如此不知道轻重。</p>
小晴朗还没开口,借着微弱的光芒,就见一只脚已经踏过门槛儿走了进来,油灯有些暗看不清样貌,不过可以认出是个和尚,光头,穿着件已经完全打湿了的僧衣。</p>
男子刚一进步,一阵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血腥气,汗臭味,夹杂着雨水有些发馊的味道,小晴朗赶忙捂住鼻子。</p>
随男子一同入内的还有一女子,穿着白色的衣衫,此时已经完全湿透了,凹凸有致的身躯在昏黄的油灯游移之间若隐若现。</p>
女子皮肤白皙,打湿的头发搭在脸上看不清样貌,显然二人是匆匆赶路而来。</p>
“小哥,还有没有现成的吃食,拿些过来,我二人着急赶路,用过就走。”身后的女子走到二人身前,拿过一锭银子递给了小晴朗。</p>
小晴朗接过银子,沉甸甸的,刚想开口,却听那男子忽然开口,“不必找了,你只管快些。”</p>
“好叻,客官稍等~”小晴朗说完放下油灯,转身就往后院而去,看这银子的分量只怕得有客栈半月的盈余还多。</p>
小晴朗迈步刚走没几步,就听那和尚忽然开口,“娘子,你说你师门会有人来接应,那两人可是追的极紧,要是再被追上,只怕我们两人就跑不掉了。”</p>
小晴朗听到那和尚所说,当真是有些新奇,一和尚既然带着一女子,还叫他娘子,心里想着莫不是从哪家大户人家拐走的黄花姑娘,江湖上类似的传闻也是真不少。</p>
小晴朗也不好停下来多听,小跑着就向后厨而去。</p>
“相公,你且放心,师门传信说好了会到安阳城等我就一定会到,等见了师妹,就不必再怕那对男女了。”女子轻声回道,又拿过油灯走向了靠里的一张桌子。</p>
“娘子,若是你师妹没有到,又被那两人追上,你且拿了东西先走,你我相识一场,大难临头你且去就是~”和尚的脸色满是痛苦之色,看向女子时又变得柔和了许多,伸手整理了下女子湿透的头发,此时借着灯光便可以看到,那和尚袈裟之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p>
“若是被追上,相公,我必然不会独活,要死便一起死就是了。”女子握住和尚的手说道。</p>
“哎,也是我一时迷了心窍,这天下怕是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和尚叹了口气,手中轻轻摩梭着女子的芊芊玉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