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海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很显然他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大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既然玉昆警方清楚自己的行踪,肯定也知道自己会经常潜入境内,出现在保山、腾冲一带。 境外抓捕不容易,但只需要跟保山、腾冲这边发个协查函,要抓自己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难道? “姬警官,莫不成那姓詹的王八蛋没死?”贺云海试探着问。 “你那一刀割了人家大腿动脉,半个小时后才送到医院,你觉得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姬铁军问。 姓詹的被贺云海捅伤之后,贺云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当时把人送医院的时候就是他,不过送到医院之后,眼看人已经不行了,贺云海这才放弃了自首的打算,连夜南逃。 所以说姓詹的那王八蛋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 那为什么? 贺云海有些想不清楚,一时间有些迷茫。 “贺云海,真想你儿子么?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上了初一,玉昆一中的年级状元,搞不好清华北大都有份。可惜了,因为你杀了人,这些名校注定与他无缘!”旁边的欧阳谨突然插了一句。 贺云海的迷茫立即变成了沮丧、悔恨,眼眶渐渐有些湿润。 “还有你老婆,背着个杀人犯家属的名声,工作丢了,只能靠着送外卖过日子,供你儿子读书,才三十五岁的年纪,不过我看面相上起码有五十岁了,你对得起他们?”欧阳谨两手交叉在胸前,指节流转如水。 “我,我对不起她!”贺云海终于忍不住了,流下泪来。 “老贺,你真的忘了我们娘俩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跑到缅甸去享福了,你爹你妈谁养活,你儿子谁养活!”欧阳谨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言语里满是责备、无奈、心酸和无尽的悲愤。 “娟子,我,我对不起你,我从来没忘记你们娘俩,我一直都很牵挂你,牵持咱爹妈,可是我回不去啊!”贺云海喃喃自语。 “阿猫啊,你杀了人,逃了,就该好好做人,为什么跑到缅甸还要干坏事,跟那些军阀们做什么军火生意,还搞诈骗,把好多国内同胞骗到缅甸去搞电诈,还贩卖人体器官,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欧阳谨话音一转,声音好像是垂垂老妪,一副怒其不争的失望。 “妈,妈,我没贩卖过人体器官,真没有啊。捣买军火的事情也是实在没办法,那帮军阀拿假石头骗我,欠了好几百万,我不听他们的,就要拿命偿啊!”贺云海声泪俱下。 “那骗人去搞电诈呢?”欧阳谨的话似乎微微些焦躁。 “那是别人干的,他们拉我入伙,我知道这种事情伤天害理,绝对没参与过!”贺云海也急了。 欧阳谨手指一翻,如同以前装神弄鬼的老道士一般,在贺云海脑门上一点,贺云海脸色黯然,脑袋一偏,竟然倚着后边的破家具沉沉睡去。 “欧阳处长,佩服!”姬铁军向欧阳谨竖起了大拇指。 “小case,倒是我功课做的太足了,还以为这小子心理素质不错呢,白瞎了一番功夫!”欧阳谨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云海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半躺在一张床上,然后看到面前多了几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一女好像在哪见过。 拍拍脑袋,对了,这俩是玉昆公安,一个叫姬铁军,那女的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已经被押回玉昆了吧?”贺云海犹豫着问,看周围的环境好像不像,自己应该是在一家小宾馆里边,宾馆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一道瀑布从山岸间飞流而下,旁边还有一句题跋:神秘、野性、精致的红草坝欢迎您! 红草坝瀑布,那不是猴头镇一景么? “贺云海,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姬铁军问。 “好,好消息吧!”贺云海说,潜逃五年了,好消息自己没遇上几个,坏消息却像是缅甸的军阀武装,雨后春笋般冒个不停。 “贺云海故意伤害致死一案,经过公安部门的缜密侦查调查,最后认定贺云海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且在被害人受伤后,第一时间送医院救治,尽到了相关的责任,所以公安部门的最后决定是,依法撤销贺云海故意伤害致死案!”姬铁军继续道。 这一段话无异晴天霹雳,贺云海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你说什么?”。 “詹子俊欺行霸市,拿刀威胁昆凌区东街集贸市场商户,你出于制止恶意犯罪的目的,在被对方连砍两刀的情况下无奈反击,在自己及多名商户人身安全处于现实的、急迫的和严重的危险之下,采取合法方式保证自己人身安全不受侵犯,对于詹子俊的一切行为均属于正当防卫需要,所以不需要承担任何的刑事责任!”姬铁军笑道。 贺云海刚开始正在怔怔地听姬铁军的叙述,很快被哭出了声来,等到姬铁军说完的时候,贺云海已经跪在了床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五年的逃亡所经历的恐惧、不安、悔恨在那一瞬间终于得到了释放。 姬铁军几个人看猴似地看着贺云海痛痛快快的嚎叫,一语不发。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贺云海突然爬了起来,跳下床也不穿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要回家,我要看我儿子,看我爸妈,看我老婆,我要回家!” “渣男!”欧阳暗骂了一句,任什么你老婆排名第三。 姬铁军一把扯住了贺云海:“行啊,当然可以回去,不过回去就抓你蹲号子,嘿嘿!” “你说什么?”贺云海一怔,既然自己是正当防卫了,还蹲那站子号子? “只顾着听好消息,坏消息你可还没听呢!”姬铁军嘻嘻一笑,摸出一部手机,打开了录音“你涉嫌捣卖军火、诈骗、非法越境等多项犯罪!”贺云海有些茫然,他不记得自己曾说过那些话,但那声音实实在在是自己的。 “这些罪名要是查实了,可不比杀人判的轻哟!”欧阳谨也旁边帮腔。 “当然了,有没有查实,要不要查实,是不是涉嫌犯罪,这些都好说好商量,对吧!”姬铁军拍着贺云海的肩膀。 贺云海看着姬铁军一副奸商的笑脸,恍然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特么的,这姓姬的怎么着看也不大像个警察啊,是不是涉嫌犯罪这种事情,还能商量着来。 “姬警官,你,你究竟是不是警察!”贺云海后悔当初没看这家伙的工作证。 “呃,以前是,觉得干警察没意思,所以不干了!”姬铁军眨眨眼,一脸奸笑。 腾冲市大富豪ktv,缅甸豹哥正在一帮小弟的簇拥下引吭高歌。 豹哥并不姓包或者鲍,名字里也没带个豹字,这绰号都是道上兄弟们的抬爱。江湖传言这位豹哥杀人放火不行、打架斗殴不行、吃喝嫖赌不行,总之时凡是道上兄弟擅长的技能都拿不到台面上,要给豹哥起个超牛逼的尊号着实有些为难底下那帮兄弟们。 偏生豹哥又姓史名伟,道上的惯例就用不成了,史哥伟哥都不大好听,后来豹哥喝醉酒跟人追牛,说自己当年当高中大学的时候,那是校恍会百米记录的保持者,于是兄弟们恍然大悟。 “我操,那不是猎豹的速度么?”一名小弟略带崇拜地看着豹哥。 于是豹哥的名号就传来了。 当然这只是道上兄弟们的传说,真实的情况只有豹哥自己清楚。 豹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缅甸那边,很少来国内。 这两年国内扫黑扫的厉害,豹哥不确定像他这样层次的够不够得上扫黑名单的资格,照理说够不上,因为他犯的那些事儿都是在缅甸干的,国内绝对是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不过万事小心为上,没事儿尽量不回来就成。 但这回他是不得不回来,接了个大活,催债。当然催债的方法那是妥妥要上扫黑名单的。 号称缅北赌石王的贺云海同学不地道,上个月在密支那的一次赌石大会上,贺云海用五百万美元拍下了一块原石,结果一刀剖开,无色无水,一文不值。 赌石这玩意儿一般人不敢碰,神仙难断玉,不过这位贺云海先生在缅北赌石界是出了名的眼尖,五年前他以五万美元买了原石,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中国小子脑袋被门挤了。 但原石当场被开窗之后,但切面上莹莹绿色,几乎是要溢出来似的,竟然是极品翡翠,那价格顿时涨了十倍不止。 当时就有人出价80万美元要那块开了窗的原石。 开了窗的原厂可以大概判断赌石的真伪,但又不会完全衡量出石头的真实价格出来,不过照那块原石的剖面,80万说实话有些亏了,100万美元或许有得商量。 但贺云海接到80万美元的报价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就卖。在一众赌石行家的面前完成了交易交割。 三天后,出80万美元的买家跳了伊瓦洛底江。 那块原石除开窗位置呈极品质量之外,内石杂而无感,质量极低,顶多也就值个5000美元。 开窗之后,原石价格跳水的现象虽然少见但也不算稀奇,但像这样从100万缩水到5000块,那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很显然,贺云海在开窗之后,从那翡翠毫无瑕疵的表象之下,看穿了里边的真实本质,这份眼光着实太毒了。 自那一战,缅甸赌石王的名号不胫而走。 “我怎么遇不上这样的好事呢?”豹哥感叹。 人怕出名猪怕壮,尤其是贺云海这样在顷北毫无根基的偷渡客,80万美元显然有些扎眼。 不过那小子也是个人精,很快跟克钦独立军那边搭上了线,谁找谁就不大确定了,然后就成了克钦军的首席赌石专家,专门替克钦民族展的高层鉴定原石,赚来的钱大头被克钦军拿走,从秘密渠道购置军火,跟缅甸军正府那边干仗。 豹哥搞偷渡生意,向来跟克钦军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拐卖到缅甸的那些刚进社会的大学毕业生,基本上都入了电诈行业,那是克伦民族武装组织干的事情,克钦人更精于贩毒和玩石头,搞电诈着实不专业。 不过豹哥跟克钦军多少也有些生意上的联系,毕竟搞人口贩卖生意的路子广,时不时也会替克钦军提供点国内扫毒情报、携带几个贪官子女去印度之类的活儿。 国内的贪官犯了事儿,公开的渠道走不了,通过克钦军的帮忙去印度,然后转道美国的线路近年来很有上热搜的潜质,因为克钦军跟美国某些鹰派大佬们走的挺近。 虽然克钦军想要成大气候实在有些难,但给东方大国添堵这方面倒是个不错的夜壶。 两个月前,贺云海突然从克钦邦消失,据说是这小子卷走了原本属于克钦邦2000万美元的赌石收入。2000万美元不是个小数目,够克钦军装备一个旅的装备了。 据说贺云海逃回了国内,于是克钦军找上了豹哥,200万美刀的价格要把贺云海从中国绑到缅甸。 放着2000万不赚,我赚200万?豹哥冷笑一声,他不怕克钦军,那帮还没有完全进化成现代人的原始猴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打打杀杀之外,屁都不懂。 有2000万老子也回国了,还用得着干人蛇生意?特么一年也就赚那么几个辛苦钱,养小弟都不够,更别说养几房小三。 于是豹哥干脆利落地接下了这活,冒着风险回到了国内,然后在大理那边截住了贺云海。 豹哥号称豹哥是因为跑的快,不是100米赛道上那种跑,而是逃跑。当年他从老挝木棉区一路逃到泰国清迈,然后再越境进入缅北,一个月行程一千公里,居然没死在军阀武装、贩毒集团的枪林弹雨和缅甸雨林的猛兽瘴毒中。 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让他找到了事业的发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