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野走出客栈。</p>
他所居住的客栈没有名称，乃是庚二在黑风城的落脚之处。如今城门已经关闭，夜色笼罩四方。房舍、院落、楼阁、洞窟，以及峭壁山崖之上，相继亮起灯火，宛如点点的星光散落各处，使得妖城的夜色倍显神秘妖娆。</p>
于野稍作张望，信步而行。</p>
庚二已在天黑前离开了黑风城，如今没人带路，也不懂规矩，他只能一个人在城中闲逛。</p>
或许客栈地处偏僻，四周行人稀少。往北里处，倒是灯火密集、人影晃动。</p>
于野奔着亮处走去。</p>
片刻之后，可见几排房舍与山脚的石窟连成一片，商铺、酒肆一应俱全，且灯火通明，行人不绝，说笑声、吵闹声此起彼伏。</p>
嗯，这是城中的一处集市，或夜市。</p>
于野走在集市中，好像走在以往熟悉的街道上，再次见到了热闹的景象，仿佛又嗅到了烟火的味道。而他尚在恍惚中回味、寻觅，突然一声惨叫传来——</p>
“啊……”</p>
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摔在地上，当场气绝身亡。几个黑衣男子捡起撒落的药材，摇晃着膀子扬长而去。有人将死尸拖向远处，喧闹声依然如旧……</p>
于野微微瞠目。</p>
那是一个售卖药材的山里汉子，不知犯了何错，竟被活活打死。行凶之人，显然是城中的妖士，而一切又似乎极为寻常，四周的围观者也未见半点惊慌。</p>
于野的心头微微一冷。</p>
眼前所见，与熟知的以往并不相同。此地不是燕州、蕲州，或大泽，而是妖域之城，一个更为残暴血腥的所在。</p>
不远处有家成衣铺子。</p>
于野走到铺子里，掌柜的与伙计均为凡人，他买了两身袍子与两双靴子，打成包裹背在肩上。</p>
他身上的衣物来自死人，不合体，也不合脚，如今有了金银，自然要置办两套行头。隔壁是家铁器铺子，他本想逾门而过，又停了下来，买了三把剔骨刀。接着是一家酒肆，啃了两块肉骨头，并要了一坛酒，却寡淡无味难以下咽。</p>
于野转了一圈，便要返回，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喊叫声，却被院墙阻挡而看不明白。他也是闲着无事，背着包裹走了过去。</p>
绕过院墙，竟是一片空地，当间垒土成台，四周点燃着火堆，并环绕着两三百人，争相冲着土台叫嚷不止。</p>
土台之上，两个壮汉正在挥刀劈砍，刀锋交错，火星四溅，场面甚为激烈、凶险。</p>
干什么呢？</p>
像是比试身手，或修士斗法，却刀刀凶狠，分明在搏命啊！</p>
“噗——”</p>
一个汉子稍不留神，腿上血光迸溅，脚下踉跄之际，又是一刀直直插入他的胸口。他摇摇晃晃后退两步，仰面朝天倒了下去。</p>
围观的众人顿时血脉贲张，一个个兴奋叫喊——</p>
“杀死他……”</p>
“砍下头颅……”</p>
“哈哈，剖开肚肠……”</p>
“赏——”</p>
疯狂的叫喊声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嗓音。一大块金子扔上土台，获胜者捡取了赏赐，躬身致谢，在欢呼声中傲然离场。</p>
以性命相搏，只为赢取赏赐？</p>
于野尚自错愕，忽然怀中多了一只手，竟在悄悄摸他的钱袋。他一把抓住行窃之手，低头一瞥，不料手腕反被咬了一口，他正想还以颜色，又慢慢松开手掌。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冲他恶狠狠瞪了一眼，蹿出人群跑远了。</p>
“人族获胜者，有缘成为妖士。妖士中的佼佼者，可选入妖卫。我朵彩决不食言，哈哈——”</p>
于野循声看去。</p>
火堆旁摆放着石头，坐着一个女子？</p>
正是女子，二十多岁的光景，身着黑红相间的布裙，颇有几分姿色，却笑如男子，粗野、嚣张而肆无忌惮的样子。她身后则是站着几个黑衣壮汉，皆身携长刀、相貌凶狠。</p>
那女子什么来头？</p>
带着妖士充当随从，莫非她是城中的妖修高手？</p>
竟然以生死取乐，拿人命当儿戏，这般毒辣的女子着实鲜见。</p>
于野腹诽之时，听着疯狂的叫声，看着一张张扭曲丑陋的脸，只觉得一阵厌烦，他转身走出了人群。</p>
妖域，没有新鲜事。</p>
无非是他习惯了独善其身，向天问道。而他如今只是一个货栈的伙计，还是想着怎么生存下去。</p>
转过围墙，走向来路。</p>
却见道旁的水坑里躺着一人，破烂的衣着有些眼熟。</p>
于野停下脚步。</p>
是个十三四的瘦弱少年，满脸污垢，静静趴着，口鼻没有一丝生机。</p>
偷窃他钱袋之人？</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