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力量是巨大的,她造就了万物,给予其无限的生机与活力;而与此相对应的是,生命的力量同样巨大。尽管河道里有的是浅滩沙石,还是挡不住河流的滚滚向前;尽管天空不时出现急风暴雨,还是遮不住太阳那万丈光芒;尽管那些山水几遭劫难,但依然山河依旧;尽管人的生活里总有痛苦乃至灾难的降临,生活仍然继续,人总是要活下去。 是的,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命,这就是人类。 与亲人在一瞬间的分别造成的永久痛苦,虽然永远也无法抹去,但也只能把它藏在心里,不管出现什么事情,永远笑对人生,那才是人生的大智慧。 人总是在把自己塑造成完美的形象,而完美不仅是外表的美丽,他同时也应该是一个大写的人! 一个大写的人应该是这样:当生活把你推向绝路,你可以悲伤,但不可以沉沦;可以流泪,但不可以绝望;你要有筚路蓝缕的勇气,要在没有路的情况下开凿出一条通途;同时,你还要用笑容感染同情你的人,让他们感觉到生活只能向前走。 爸爸的不幸罹难,妈妈的失去双腿,让必成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年轻的人生出现了最痛苦的黑暗,他刚刚迈向生活的步履,受到了重创,他的心灵遇到了严酷的寒冻。 他不再哭泣,而是每日里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思索着这发生的一切。他不再觉得这一切像是做梦,他已经知道这就是现实,一个残酷而又让任何人心痛的现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死去,他还有妈妈,他现在是妈妈唯一的依靠,如果他不是想着妈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而继续生活下去。 一天,他突然接到了由一个由医院转来又打到欣悦手机上的电话,欣悦跑过来高兴地对他说,快接,他是你的老师。必成不知道是哪个老师能把电话打到这里,他接了电话突然哭了出来: “李老师,我……我想你呀。” “必成,老师现在在北京,不能去看你了。” “老师,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老师没事,但是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医院。必成,你现在觉得是不是非常不幸是不是?” “我……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不要总想着自己的痛苦,要想着自己一生所要承担的责任,要想着自己活着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还要笑对人生出现的种种苦难,这样你才会真正的成熟起来。也不要过于把考试当做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老师也知道你爸爸和妈妈的事情。这样就看你自己能不能走出这个人生黑暗的阶段,现在不仅是你自己需要你要勇敢起来,你的妈妈更需要你真正地重新站起来,老师也希望你不要就此倒下去。” “老师,我一定……” “你一定要记得,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出现这样那样的困苦完全是正常的,这就看你自己对于生活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了。” “老师,我记住了。” “好,老师也许不会再教你了,但老师希望你不管将来做什么,都要挺立起来。好了,老师过几天就要手术,也许很长时间不会回去……” “老师,您也要……” 电话挂了,欣悦自始至终地看着必成慢慢改变的表情,她发现这个老师电话打来的真是时候。 “打完了?” “老师现在得了癌症在北京治疗,可他还给我……” 必成黯然地低下了头。李老师那张亲切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他所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可是这样的好人竟然得了癌症,难道人世间就是这样残酷,这样无情的吗? 但老师的话语字字清晰地响彻在他的耳边。人生的路为什么会这样艰难?为什么铺花的路上突然杂草丛生,遍布荆棘? 郑欣悦凝视着必成:“这就让你知道你身边的人都在关心你,期待着你早日站起来。” 必成看着这个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里照顾他的护士,第一次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他是需要重新站起来,要想重新站起来就需要他勇于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他现在感到自己身上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 他又想起了爸爸。爸爸是那样的热爱着他的事业,那种敬业精神让他静下心来后才真正知道爸爸的人生目标是多么的崇高,当然,爸爸不是完人,他也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可爸爸的爱心让他开始思索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更重要的是,妈妈的充满期望的一番话语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他要担起属于他应该担起的责任。 他突然发现,由于自己家的不幸,乡亲们是多么地难过,这种难过当然是出于对他们家庭发生灾难的同情,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失去了一个那样好的医生,这对那些缺医少药的农村来说,是多么大的损失。 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往往并不知道他的价值有多么重要,当他永远的离去,才愈发显示出他的价值。必成看到有许多村民开始到城里来治病,所花费的金钱是他们很难担负的。 他这才真正理解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总是减免那些比较贫困的农民的医疗费用的原因。 他不再不满,不再愤怒,甚至不再怨天尤人。他知道自己即使从现在开始也至少要在这里躺上半年以上,他开始思索自己如何在这里度过这些时光了。 这几天郑欣悦欣喜地发现,必成有了很大的变化,那就是她看到必成不像过去那样暗自流泪,也不像过去那样忧郁悲伤了,他躺在床上显得老实多了,也开始配合医生的治疗了,医生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医生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白天,做完了必要的检查,换过了药后,他就默默地凝视着窗外出神,似乎要在蓝天白云间读出人生的谜底,又似乎思索着他将来的走向。夜晚,他就看着屋顶,仿佛那里是一本读也读不完的书籍。 必成对自己的双腿吊在支架上也能够抱着正确的态度了,他也时常在欣悦的帮助下坐一会,而欣悦往往用自己的身体当他的靠背。在欣悦为他做一些必要的服务的时候,他显得怪顺多了。 欣悦欣赏这个在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的比她小那么几岁的小伙子,虽然他有时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大男孩,可他一冷静下来后就显得他是那么与众不同。对于必成的改变,她并不为此感到害怕和忧虑,她知道,必成这是经过了一阵巨大的阵痛后开始用脑进行思索了,他绝不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不可能就这样就此倒下去。 这天欣悦休班上了趟街,路过一家书店,她走了进去,选了几本韩寒、郭敬明这些80后新生代作家写的书。她原以为必成会对这样的东西爱不释手,可她没有想到必成对她带来的这些书并没有兴趣。 欣悦感到奇怪:“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这些书可都是最近最畅销的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连看都不看?” 他想了想,说:“我现在并不想看这样的书。” “那你看你的课本吗?” 必成摇着头。 欣悦对她买来的书必成没有兴趣有些失望,就说:“真搞不懂你,好了,你有事就叫我吧。” 欣悦转身要走。必成叫住了她。 “干什么?”欣悦看着他问。 欣悦从必成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沉稳的光泽,这是几天起她不曾见过的,她觉得经过几天的思索,这个小伙子似乎一下子长大了。 “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嘿,”郑欣悦不解地看着他,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她笑了一下说,“既然是叫我姐姐,你怎么还这样的客气?有什么事情你就说。” “你明天休班,你不能去我家一趟?” 欣悦感到奇怪地看着必成,她知道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你的家中不是已经没人了吗?让我去干什么?” 必成把注视着欣悦的眼睛掉向了一边,他似乎在下着最后的决心,接着他就用一股毅然的目光凝视着她,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要你去我家把爸爸的医书给我拿几本来。” 欣悦认真地看着必成,似乎要把他这个举动搞得明白一些。 “你要拿这些书干什么?” “拿书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的。” “可你拿医书干什么?”郑欣悦当然不理解他。 “我不是说了,书当然是看的。” “你说你要看……你不是明年还要考大学?” 必成不再看她,扭过头又看着窗外的天空。窗外有一支鸽子在盘旋,自由自在,必成的心里深深的叹息一声。 从忍受了肉体的痛苦到完全承受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是人的意志上的一个极大的转换,而这样的转换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人是不是强者的试金石。当灾难已经远去,一切都已经成为现实,过去的许多已经不再,要让一个人重新思考将来的人生,这样就看他是不是一个面对现实,笑看人生的人了。 必成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知道这样的一切都已经不会改变。他开始思考现在和将来的事情,而过去是不需要他费这样的脑筋的。有一件让必成思索得十分痛苦的事情。按照常理,今年他没有参加考试,明年他也同样可以参加,尽管他可能落下一点残疾,可这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他努力,他同样可以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可是,如果他走了,妈妈呢?妈妈怎么办? 一想起妈妈,他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虽然住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在这一个多月来没有见到妈妈,尽管他和妈妈的病房只隔一条走廊,近来由于有了戴季峰送来的两部手机,可以时常的通话,可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妈妈是什么样子。村子里的王大哈喇就是这样,他的腿由于年轻的时候上山冻僵致残不得已截了肢,终年只能坐在轮椅上。将来的妈妈无非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能离开妈妈?他若离开了妈妈,妈妈怎么办?再说,他何尝不知爸爸的心愿,那就是爸爸要他把何家十余代的从医历史继续下去。爸爸过早地离去,这对他们何家来说是个多么大的灾难。 子承父业,这个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如今对他来说,是实实在在地面临的问题了。 广大诊所远近闻名,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爸爸是接了爷爷的班回到家乡来接着开下去,可到他这里,他会什么呢? 他从小除了数理化什么的,可从来没有接触过一点《黄帝内经》《本草纲目》这样的书籍,甚至连最简单的《汤头歌》《穴位诀》什么的都没有看过。他知道,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些东西就很熟悉了。 再有就是,虽然何家医术世代相传,可几乎都是上一辈对下一辈手把手地交。如果一切顺利,他是要读医学硕士博士的,可这一切都已经成为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了,也许老天不允许他们家出来一个驰名世界的名医,只需要一个有那么一点小名气的郎中而已。 对于自己辉煌的前途他现在已经淡薄了,他现在觉得最应该慰籍爸爸的魂灵和遗愿,照顾妈妈的后半生。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既然如此,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重新开始。 摆在他的面前的问题是,妈妈是不是支持他呢? “你这样做你妈妈会同意吗?”欣悦又问。 “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妈妈。”必成意志坚定地说。 “你应该得到妈妈的同意。” “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都说要我坚强起来,可是我有了自己的选择又……”必成一扭身不再理她。 欣悦笑了起来,说:“你可真是个小弟弟。好了,我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