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闪烁着七彩光晕的光点在头顶的树枝间明明灭灭,隐约中似乎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闻灯抬起手,想要碰一碰他,人影却在下一刻都破灭。
闻灯怔怔地站在原地,她的脑海中那些被她刻意躲避的问题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李浮白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过了许久,闻灯弯着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她向着自己的院落慢慢走去,比起差点要被炼成傀儡的沈萤萤,闻灯此时倒是更像一个没有人操控的傀儡,她神色恍惚,脚步虚浮,如同游魂一般。
回去的这一路上闻灯想了很多,她现在已经有些不大想留在魔渊了,或许喝下沈萤萤的血还能再活上些时日,可是多上几日,少了几日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区别了,而且还要顾忌苍衡的感受。
她想要去人间看一看了,过去的三百多年她在魔渊中不停地修炼,她曾经拥有的所有快乐好似都在这段时光中开始褪色、生锈,而后腐朽,唯有李浮白,在那片混沌的记忆中,熠熠生辉,愈加耀眼。
她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只为了能够让他在记忆中铸出新的血肉,但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等到。
当年李浮白总说,等她身体好了,他们就去看一看这世间的锦绣河山。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过她自己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流霜见闻灯好好地回来,总算是总了一口气,只是她如今的脸色仍不大好看,流霜也跟着不好受,陛下现在恐怕已经知道闻灯常常取用沈萤萤的血,以陛下对沈姑娘的态度来看,以后如果想要像从前一样从沈萤萤的身上取血,恐怕是不大容易了。
原本柳公子会定期来给夫人送沈萤萤的血,可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位柳公子已经很久都没来了。
流霜走上前来,将闻灯扶到屋里坐下,轻声向闻灯询问:“夫人见到陛下了吗?陛下有对夫人说了什么吗?”
闻灯摇头,又摆了摆手,对流霜说:“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流霜剩下的话便全都咽了回去,改口对闻灯说:“那夫人有什么需要记得叫我一声。”
闻灯嗯了一声,流霜退下,房间中只剩下了她一人,安静得好像天地正在被一场茫茫的大雪覆盖,所有声音都被大雪吞噬。
闻灯趴在桌子上,身体中的脏器正在缓慢地破碎,有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闻灯也没有在意。
她的睫羽垂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而日光则透过窗纱斜照进来,发钗上的流苏微微摇晃。
从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桌面上,染红了她的衣袖,闻灯此时倒也稍微冷静了一些,苍衡那番话或许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会将她做成傀儡。
可闻灯今日如此,也不单单是因为此事。
她以为将情丝还给苍衡,即便他不能将过去的往事想起来,至少他能……更像李浮白一些。
原来这些也只是她的妄想。
她在之前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只是现在真的如此,她还是有一点难过。
她等得太久了,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等下去。
她的病本不该有太剧烈的情绪起伏,只是一涉及到李浮白,便不大能控制住了。
她曾以为自己只靠凡人的心头血就能撑到李浮白回来的那一日,但是不行了,后来她找到了肉身灵芝,以为能让她身上的病好起来,可那时候又有谁能想到所谓的肉身灵芝竟是沈萤萤,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苍衡和柳惊眠都绝不可能同意将沈萤萤的心头血取给她。
或许也是如苍衡所说,她这些年犯下的杀孽太多,所以老天将这份奖赏收了回去,即使她再等上三百年,一切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一切都只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
闻灯将桌上和嘴角的血擦干净,她恨当日柳惊眠在十方州上拿了李浮白的魂珠送给了他自己的爱人,可那时若没有柳惊眠,仙风草和魂珠也同样不会到她的手上,天意如此,天意如刀,冥冥中早已注定。
闻灯起身走到床边,侧身靠在那柱子,沈萤萤在这里问她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做什么?她当然是想要活着,可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自从修炼了那魔功之后,闻灯五脏六腑间的疼痛就没有一刻停止过。
而从将鲸州闻家当年的血仇都报了以后,她活下去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她怕李浮白回来后,再也见不到她。
可是现在她越来越明白,李浮白是回不来的,苍衡如今并不需要她,没有她,他依旧是这魔渊中万人之上的帝王,此后的千年万年,都会如此。
他有了完整的情丝,或许还是会喜欢沈萤萤,或许还会喜欢上其他的女子,不过不管是喜欢谁,总会比自己好许多。
所以她何必还要与苍衡这样纠缠,到头来,又要让他再来尝一尝那相思的苦。
何必呢?
流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闻灯抱着酒坛,坐在窗台上,那酒坛中酒已经没了小半去。流霜皱着眉头,连忙上前,伸手夺下闻灯手中的酒坛,她问闻灯:“夫人你怎么又喝酒了?”
闻灯有些无奈地看着流霜,原本苍白的脸庞现在倒是多了一点红晕,她对流霜说:“我只喝了一点。”
“您现在一点也不该喝。”
闻灯轻轻叹了一声,仰头看着窗户上摇曳的树影,她对流霜说:“从前我觉得这些酒都不好喝,一点也比不上他亲手酿的,近来却觉得这也是个好东西。”
流霜至今也不清楚闻灯与苍衡之间究竟有着怎么样的一段过往,只能试着劝闻灯说:“夫人,若是您还放不下陛下,您就该主动一些,那位沈姑娘与陛下多半是成不了的,而陛下待您也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您与陛下好好解释解释,这些应该都会过去的。”
可这从来都不是解释的问题,闻灯摇头,对流霜说:“不用了,流霜,就这样吧。”
烈酒顺着她的喉管滑下,缓慢破裂的五脏六腑仿佛在一片烈火中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