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姑娘……”
那声音在她的耳边如同一团氤氲的雾气,缓缓荡开又消散,闻灯死死咬住嘴唇,攥着早被鲜血浸透的裙摆,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恍惚中她好似看见李浮白携长剑飒沓而来,他踏过茫茫的血河,脚下踩出血印,像是开了一朵朵红色的小花,莹绿色的烛火映着他的面颊,恍若神祇一般。
傀儡在剑光下纷纷倒下,扑通扑通坠入那血河之中,闻灯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笑。
她分不清自己此时看到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李浮白的身影明明越来越近,她却是越来越看不清了,眨眼间,他已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她的手指动了动,想要碰一碰眼前的这人,却实在没有力气,
鲜血从她的口中一口接一口地吐出,好像将身体里的血都要吐尽了,脸色苍白似纸一般,素色的衣裳早已经成了血红色,浅浅的叹息在这血池上轻轻的飘荡。
老和尚跟在李浮白的身后,见到闻灯这样,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他盘膝坐下,看了一眼四周的傀儡们,双手合十。
血池附近的傀儡几乎要被李浮白给杀光了,他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听从幕后之人的操控,无神的双眼中映着幽幽的烛火,脸上僵硬的表情似乎带了解脱,鲜血从他的长剑一滴一滴落下,落尽血池之中,滴答滴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停止,闻灯有些微微慌神,在这一刻,她眼前的李浮白好似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李浮白……”她张了张唇,那声音低不可闻,也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听得到。
李浮白心中一痛,有如刀剜一般,剑光纵横,眼前的傀儡登时倒下一片,幽幽烛火,映着他冷厉的神情,恍若修罗在世,只是他一看到血池中的闻灯,表情立刻柔和下来,他跳进血池中,向闻灯过去。
闻灯苍白的脸上带着些笑意,看在李浮白的眼中却是更加痛心,他听到她轻轻低喃:“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李浮白走过去,弯下腰抱起闻灯,带着她从血池中出来。
这一次,她可能真的活不长久了,她仰头看着将自己抱起的这个青年,抿着唇,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闻姑娘?”李浮白低低叫了一声,没有得到闻灯的回应,他哄着她说,“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他似乎听到闻灯轻轻嗯了一声,他低下头,吻了吻她满是血腥的额头,他该来的再早一些,如果他来的再早一些,她或许便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小美人啊。”城主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他的身后带着数百傀儡,这其中大部分傀儡竟还是修炼之人,这些年来他在这青城中以生人和死人制成傀儡,竟是没有一人发觉,有人来了便走,而有些人来了就再也没有离开。
之前想要逃跑的袁钰章也被这位城主给抓起来了,袁钰章已经得知此事的真相,他便不能像之前打算的那样,等到事情结束后再将袁钰章给送回沣州去,如今他们只能一起死在这里。
“一个闻家的大小姐能有两个少年豪杰与她相伴,也值得了。”城主语带嘲讽。
李浮白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怀中的闻灯,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到一边去。
坐在地上诵经的和尚,打开自己身后的包裹,包裹里面是一件大红的袈裟,袈裟用金丝写着众人看不太懂的梵文,他将袈裟披在身上,抬起手来,一把金色的禅杖瞬间落入他的手中。
城主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又出言讥讽道:“你这和尚倒是有点意思,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给自己换身衣服,怎么的?怕做成傀儡后我给的衣服不好吗?”
“施主身上杀孽太重,应当早日放下屠刀。”
“放下屠刀?”城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我从来就没有拿起过屠刀,又何来放下?我只是……”他顿了一顿,轻轻说道,“我只是让他们换个活法罢了,从此无忧无怖,不是很好吗?大师你的佛门中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的呀。”
“贫僧理解的与城主你理解的或许有些不同。”
城主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话音落下,双臂抬起,跟在他身后的傀儡们涌上前来,他们生前都是修士,肉身比普通的凡人要顽强许多,同时城主注入他们身体中的灵力可以激发他们体内原本存下的灵气,单论起来,这数百名修士或许哪一个不是李浮白的对手,但是这些人加在一起,那李浮白就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况且他还有其他的后手。
另有傀儡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城主的身后,城主悠悠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浮白与那和尚在众多傀儡中自顾不暇的样子,他甚至还想着要不要拿些点心来吃,但是不久后这位城主的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他忽然发现,他收集了这么多年的傀儡,或许并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李浮白将闻灯背在身上,他侧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闻灯的,祭出手中长剑,那长剑飞至半空中时突然分列开成数十把,冲着傀儡飒飒而去,和尚看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但是很快消失,只专心应付起眼前的傀儡来。
雪白的剑光与金色的佛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盛大隆重的典礼。
吕姬望着被围困在傀儡中仍有心思照顾身后闻灯的李浮白,脸上神色不明,当日在沣州李浮白同袁钰章比试的时候,李浮白恐怕是没有使出全部力气的,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他们没有听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样的人即便没有什么身份背景,但不管去到星云十三州的哪个地方,都会被奉为座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