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道把守的真一观和人间道所在的万象天宫相距不远,何况还有一种唤作“行云轿”的代步法器连接彼此,坐在暖烘烘的轿中,不用承受风雪之苦,喝上一盏浓香扑鼻的青稞茶,口中茶香未消散,便已到万象天宫。 当然,这种待遇肯定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一向只有六道恶灭中的高层人物才能有乘坐行云轿的待遇,可半夏伸着懒腰出了轿子,心中还是有些不满意。 被人呼来喝去的算什么神医?等我多从老爷那挖些本事来,便轮到我等病人送上门来,平时概不出诊,送上门的病人也要立下个规矩,像什么“五不诊”,“三不救”之类的,虽然还没想好到底是哪“五不诊”,“三不救”,但规矩肯定要有,不合规矩的一概不医,这才有传说中神医的腔调。反正绝不能像老爷,傻呵呵的见人就救,真当自己是济世救民的神佛不成?结果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想到这,半夏还有些不好受,“老爷待我极好,可我还是坑了小姐一把,现在小姐早就连渣都不剩了吧,没办法,老爷,你把我带入了畜生窝,那我就要变成畜生中最凶最狠的一个,等我把给畜生道接妖肢的手法尽数掌握,那时我在畜生道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畜生道之人都得看我脸色行事。学医,不就该为了这些么!” 心中正想着,人间道的弟子已将他领入一个房间,不无讨好的道:“尊者就在内中,劳烦小神医了。” 半夏对他口中“小神医”的称呼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便在这等着吧,我行针时受不了惊扰。” 说着,步入房间之内,房间只一案几,一屏风,一熏木香炉,布置简单却考究,内中只一人,显然便是人间道的‘生尊者’周长生。 面对六道中的重要人物,半夏也不敢端着架,上前问道:“您便是生尊者吧?半夏拜见尊者。” 却见那周长生上下扫了他两眼,轻嗤一声道:“我请的是楚白牛楚神医,怎来了一个半大小孩?底下人怎么办的事?” 半夏心中登时不快,却不敢发作,强颜一笑道:“尊者既然知晓老爷在我们畜生道,那自然也该知晓他不可能前来……” “你们畜生道?”周长生冷笑一声,道:“你加入畜生道了?” 半夏愣了愣,道:“这……算是吧。” 周长生道:“畜生道都以人化兽,你既然加入畜生道,不知你是哪种畜生?” 半夏听他言语不善,面上也僵硬起来,回应道:“我只跟老爷修习些吐纳功法,并未修炼兽元诀,更谈不上以人化兽,所以我什么畜生也不是!” 周长生笑道:“哈,原来如此,我看你生得唇红齿白的,只当你修成了兔儿爷的兽身呢。” 半夏气得面上发红,却强压怒气道:“生尊者是叫我来治伤的,还是叫我来消遣的!” 周长生冷道:“我向你们借楚白牛,怎知你们只派了个小畜生打发我!到底是谁消遣谁?滚回去把楚白牛带来!” 半夏恼道:“生尊者,你既然知晓老爷在畜生道,那也该知晓老爷何等重要,岂是说借就借的?老爷现在被万寿春万道主亲自看着,你自己前往真一观拜会万道主,看他允不允你见老爷!” 但周长生哼了一声,眼朝他一横,半夏不由心里发毛,知晓方才话说得冲了,随即又道:“若是生尊者不想白走这遭,不妨让我诊上一诊,老爷医术我至少已得一半,若是练功练岔了,不用老爷出手,我也能诊治。” 却听周长生道:“哼,小畜生,你自己身上有病都不自知,还想替我医治?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也敢夸口得了楚白牛一半医术?” 半夏听闻后不由一愣,随后道:“我有病?笑话,我有何病?” 周长生冷笑道:“小畜生不知天高地厚,本尊者也通晓医术,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过医道高人?身上挨了针?你应该知晓,医道中人的针能救命,也能害命,几针扎下去没病也能让你生出病,过不了多久,嘿嘿,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半夏心头一惊,他刚遇上楚颂的时候,确实在楚颂手下挨了针,但那只是为了将他制住,之后与楚颂相认后,楚颂便将针拔出,难道那时便被做了手脚? 半夏坑害了楚颂的事无人得知,眼前周长生却能一口咬定他被医道高手扎了针,除非是医道中人,其他人哪有这眼力劲,这么一说,半夏不由信了三分。 他本就做贼心虚,再加上以自己的心胸推测他人,越来越觉得楚颂定是也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来防他,此时开始心中发毛,口气也谦卑了起来道:“生尊者,您老真的也会医术?” 周长生冷笑一声,道:“怎么,不信去问你家老爷!让他看看我所言是否属实?” 可半夏哪敢去见楚白牛,若他真被楚颂做了手脚,那眼前这生尊者看得出,那楚白牛更是看得出,一旦被楚白牛辨认出是伤在楚颂的手法之下,那他可就真麻烦了…… 半夏见他这般笃定,心中已然慌了,连忙拜倒在地道:“恳请生尊者替我医治!” 周长生又笑道:“哈哈哈,我请你来替我医治,你倒反让我替你治病,真是可笑!” 半夏眼珠转了半圈,起身道:“难道生尊者只是危言耸听,欺负我年轻识浅?呵呵,怪我一时失了分寸,我便说了,我都看不出自己有病,天下又有几人能看出?” 周长生又哼了一声,“小小的人儿,在我面前耍心眼,玩起了激将,好,本尊者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你我各替对方医治,看谁能治好对方,来,你先来看看我是哪处内息走岔了?” 周长生说着,伸出一只手臂,半夏忙上前把住他的脉门,闭目诊脉,可半刻钟过去,半夏面上渐渐生出汗来,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睁眼起身道:“你,你内息一切正常,分明一点毛病没有!” 周长生面上嘲讽意味越来越甚,“哦?一点毛病没有,那我请大夫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我是装受伤,然后大老远的请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畜生过来,就为了在这诓骗你不成?” 其实这还真是实话,真就是为了诓骗他。但半夏哪会知晓这背后因果,咬咬牙道:“还请尊者赐教,你到底伤了哪里?” 周长生道:“楚白牛都没教过你吗,人体出了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之外,还有阴阳两道阴脉,我便是练功时伤了阴脉,若不运功,自然看不出来,不信你现在再看。” 半夏伸手又把住周长生脉搏,这次却是面色一变,“你的手少阴心经伤了,怎么会?刚才还没事呢?” 周长生道:“这便是阴阳两道隐脉的神妙之处,阴阳两脉一旦受伤,平时显现不出,但一旦运功,伤势便回转移到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之上。” 半夏对阴阳两隐脉闻所未闻,此时只觉难以置信,但对方说得笃定,而且方才还正常的经脉突然就受伤了,这也无法解释,总不会是周长生刚刚在他检查之后,故意伤了自己的经脉来诓骗他吧? 可周长生跟他素不相识,堂堂‘生尊者’,人间道第二号人物,岂会豪不爱惜自己身体,就为了哄他一个修为平平的大夫? 周长生看他思虑万千的模样,又道:“怎么?还不信,不信回去探问你家老爷时顺便向他请教!” 半夏此时还真不敢去见楚白牛,在周长生又哄又骗之下,终于道:“生尊者所言,我哪敢不信?是我才疏学浅……” 周长生道:“咱们互相医治,你却连我伤在何处都不知晓,你说,你医不医得了我?” 半夏垂下头丧气道:“我确实医不了尊者。” “哈,总算还知晓认输,既然如此那就滚吧,莫在这丢人显眼了。” 却见半夏抬起头,眼中闪烁道:“我医治不了尊者您老人家,但我并没认输!既然说了互相医治,尊者若医治不了我,咱们也只是打平,我丢人现眼,尊者与我平手,怕也不光彩!” 周长生面上一愣,一副被抓住话脚的模样,随后哈哈一笑,道:“好个小畜生,拿话僵我?也好,我便与你玩一玩,要我治你,成,先跪下磕二十个响头,给我磕出血来!” 你半夏忙跪地叩首,没有丝毫疑虑的道:“求尊者医治,求尊者医治……” “小畜生,跪得到快!”周长生骂了一声,半夏这种年纪,本该是最好面子的时候,半夏却没一丝迟疑,全然不要脸面的人,当真算可能成长为危险的人物。只可惜被人耍了。 而十个响头,生生见响,半夏额头都已经砸得淤青,流出血来。二十个响头砸完,半夏有些头脑发晕,身子不住摇晃,却道:“还请尊者出手医治!” “小畜生,一点脸面都不要,你就这么怕死?” 半夏头上的血滑落,笑容都显得狰狞:“尊者都说我是畜生了,畜生有畜生的活法,畜生最不需要的就是脸面!” “好!既然你这么求我了,那我今日就做一回好人,行一回善事!”却见周长生捏着拳头,一拳向半夏打去,半夏还未反应,面上已吃了一记,但周长生却是拳脚连环,锤胸,打脸,踹腰,全然将半夏当沙包打,虽然没用上真气,但半夏也承受不住这拳打脚踢,转眼已鼻青脸肿,惨嚎连连。 足足打了一盏茶功夫,周长生才一脚飞踢,把他踹到墙上,而半夏原本称得上秀气的脸,如今已肿成猪头一般。 “生尊者……您这是做什么?”半夏吐出憋在嗓子眼的一口血,这才抽得气来说话。 周长生道:“我先前说了,人体还有阴阳隐脉,你之所以看不出你被扎出了病,是因为针是扎在你的阴阳隐脉之上。方才我正是击打你的阳脉来医治你!你现在又没有觉察到不同?” 半夏感受了一下,道:“除了周身疼的厉害,好像没什么不同……” “没不同是吧,这是当然了,因为我只打通了你的阳脉,还有阴脉没打通呢……嗯?你什么眼神,不信啊,不信回去问你家老爷,对了,我还好奇呢,你为何不找你家老爷替你治病?” 半夏忙道:“尊者说笑了,我哪敢不信尊者?请尊者继续,替我将阴脉打通!” 周长生道:“莫急,打通阴阳双脉需要间隔,多则七日,少则三日,否则就会阴阳错乱而死,回去等着吧,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叫人唤你过来。” “那尊者,您可千万别忘了!”半夏连忙道。 周长生不耐挥挥手道:“行了,我记得了,滚吧,莫碍眼了,你的伤好了一半,我还要继续调息呢!” 半夏连忙又千恩万谢的叩了几个头,这才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