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古地,锁天台。 此处乃山峦流水交汇之地,本为蛮荒中一处少见的桃源绿洲,邪魔攻破蛮荒后,偌大地域遂铺满魔巢地穴,引得毒瘴迷雾萦绕而来,好在有邪宗修士汇于此处,方使这片绿洲之地未受多少污秽侵染。 自打定了主意与邪魔作盟,为表诚意,这蛮荒内的邪宗修士便主动让出大片山门,将诸多弟子一并迁入绿洲,使其能够借助广袤土地繁育邪魔大军。又因禁州闭塞贫瘠,战后未有多久,人魔便以督战的名号,与邪宗修士共同占据了绿洲之地,并于三山环绕的地形中间,驾起了一座巨大楼阁,其上檐牙高啄,漆金饰玉,名曰:锁天台。 入夜时分,海上最后一封谍报,也经由一邪宗弟子之手,递入了锁天台中。 楼阁外万物沉寂,一片深黑,除几点明灭光亮外,再不见什么烛火。大小天魔们身躯庞伟,皆在绿洲以外的地界游走,锁天台以下的山门便多为邪宗弟子们的住处,只是如今战局不利,海上传来的消息多是一个坏过一个。这般情形下,锁天台上的邪尊与人魔早已是烦躁心忧至极,寻常弟子们便更不敢张扬打眼,惹了上面人的迁怒。 殿内,待一素色衣袍,中等身量的青年弟子将战情禀过,座中一时间便无人再有话说。 “该死!”右上位一邪尊猛然拍案,他生得粗犷野蛮,两道长眉漆黑如墨,一双虎眼精光矍铄,此刻动起怒来,更是凶残之相尽显无余,那回禀战情的弟子吓得浑身发颤,忍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霎时就扑倒在地上,又见那邪尊冷冷扫了一眼过来,唇上胡须动了动,道,“既然他们都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留你这等贪生怕死的东西,来碍老夫的眼吗!” 青年弟子闻言,顿时脸色发白,未等他开口辩解,那邪尊便一掌向他拍来,这一掌满含怒火,落在一归合弟子身上,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这青年弟子就被震作一摊血肉,再辨不出以前模样了。 “事已至此,你迁怒他又有何用,难道杀了这弟子,便能将那海上的正道盟军挡回去不成?”那邪尊对面端坐着的,是一身着水红云纹深衣,面容恬淡温和的美妇,她约莫三旬年纪,脸庞肤光如玉,虽是说着怜悯青年弟子的话语,却又不肯给那血肉半分眼神,只是以这话讥讽那生得一脸凶相的邪尊罢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边从海上来的想上岸,那边的妖族精怪也欲动手,连九大关都发了兵,来的是昭衍九尊之一,定仙城的两个外化修士都过来凑热闹了,谁去防,要怎么防,十六位尊者都没把海上的正道盟军打下来,凭你凭我,可能以一当十?”凶相邪尊越说越怒,似是只有熊熊燃起的怒火,方能把心头的惊惶忧惧给镇压下去。 在进攻无垠海前,局势分明还一切尚好,他等与邪魔结盟,连平日里不敢靠近的九大关,也敢上前放肆一番,丛州那些个精怪妖族,更是被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狼狈求助于三州,才能稍作抵抗。尝到了如此甜头,邪尊们自然对人魔是信服不已,纵是知晓己方尊者数量不多,也顺着那人魔冶康之意,往无垠海上随去了十六位外化修士。 哪想胜果还未见得,便先听到十六邪尊与人魔冶康尽皆陨落了的消息,没了前者统率,剩下的魔军自是步步溃败,如今听那青年弟子传回来的口信,却是海上全军覆没,昭衍掌门施相元就要带着大军登陆蛮荒了! 若是平时,他们就算费尽全身力气,也要竭力阻止正道盟军踏上蛮荒,但在施相元举兵反攻之际,人族九大关便同时挥师南下,率领一众将士的,更为昭衍九尊之一,兼得定仙城两位外化修士相助,当中的尧成尊者,更是法力通天,道行深厚,邪魔之中难逢可堪匹敌之辈! 更莫说丛州内妖尊齐聚,趁着这般功夫向禁州攻伐而来,内里许多邪魔地巢,甚至是魔城都被摧毁了不少,叫人魔为之心焦烦躁,一时也难以兼顾海上。 这当中的首要原因,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冶康会死! 作为诞生于重霄界内的第一只人魔,他的成长速度实要快过其余人魔许多,第一枚祭炼完全的噬元珠,便是名正言顺落到了冶康手中,此番也是冶康将玉笏取走,主动请缨要去无垠海,将那海底的水虺骸骨给拿取出来,如今身死功未成,其余人魔除了惊讶于他的死外,更多的还是忧心于,那玉笏竟落到了人族手中去。 海上十六邪尊尽去,又有两名邪尊正与邪魔在苦苦抵挡九大关将士,如今尚在锁天台内的,便不过只有区区三名外化修士,现下见美妇与凶相邪尊气氛僵持,剩下的那人自然便要出来劝架了。 那是个模样寻常,身形亦不算高大的年轻男子,温言软语将眼前二人劝诫一番后,便起身向内间行去,他面容上含着不容忽视的焦急之色,一踏入禁制,就瞧见面前架了一座并不算大的法坛,正中端坐了一人魔不说,两侧亦各自站了四五个人魔在,俱都神情凝重,见年轻男子进来后,更是皱起眉头道: “不是说了无事莫要打扰?” 分明也有着外化修为在身,年轻男子对眼前的人魔却极尽卑躬屈膝之态,当即便打了个稽首,小声言道:“本不敢打扰诸位天官,只是外头局势实在紧张,眼瞧着海上的正道盟军就要登陆上来了,我等本就在抵挡九大关的修士,再面对起这海上盟军,怕是有些有心无力了。” 那人魔一听,也是垂下眼睫来,他沉默着向法坛望去,心下思忖片刻,便开口道:“亦不需尔等打赢这仗,只竭力撑下数月来便好,这是调御邪魔的血令,你拿了去,不管如何,万不能叫人族盟军打到锁天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