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螓首轻点,移步坐到老人身旁,轻问道:“素来听闻平成州乃陈国粮仓,土地最是丰沃,缘何到了如今这般景象?” 老人目光惊异向她一望,后苦笑两声,摇头答道:“姑娘不是我陈国的百姓吧,自二十七年前天火坠地后,此地便再无雨露,能种粮米的田地不足从前十之一二,如今平成州的百姓死的死,跑的跑,都快成一座空城了!” 女子似是被戳中心事般淡然一笑,而这一路走来在州城四处所见的场景,亦证实了眼前老人之言,她心中渐有谋算,忆起先前所见的奢华车架,微微顿首道:“适才那四匹良驹所拉的车驾上,坐着的可是仙家道人?” 对方闻言一愣,下刻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来,低声道:“那些都是王城来的仙师,平成州大旱后,其余州城一时也粮食短缺,为缓解饥荒蔓延之势,王城便遣了仙师来到此处,施法召雨灌溉田地。” 如此,平成州百姓一年的收成,全系于此些修士身上,也无怪于他等嚣张奢侈若此,却无人敢申斥半句了。 她观车架上的少男少女,亦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浅有个练气期五六层修为,连筑基境界这一仙家门槛都尚未攀得,放于悬河以北,只能算作下下之流,而今到了陈国境内,却是享尽风流,位比王公贵族,不同凡人而语。此般景象,到能解释世间修士,为何总有耽溺红尘,罔顾道途之辈了。 而区区召雨法咒,纵是练气期修士真气有限,一日也可施得回,若有丹药补气,这数次还能更多,不过照她一路走来所看,平成州内仅得部分田地有经人灌溉之相,不少地界都是久未有雨,民生凋敝的模样。粗略算得,此些除庄稼田地外的处所,怕不是数月才召一回雨,这般看来,州城内的修士便有懈怠之嫌。 不过凡人如何能懂得这些,连城中太守都不敢诘问此辈,况于他等平头百姓。 女子念起渡得悬河而来的所见所闻,对这仙凡之闻渐有了新的认识。且她千里迢迢往平成州一行,为的也并非是了解此地民情。平成州大旱,陈国境内几乎饿殍遍野,惨状叫天下人望之胆寒,而素是鱼米之乡的州城,在无有任何预兆前情的情况下,突然变为干涸之境,此本身便可说是怪中之怪。 诸多种种,唯有灾变那日自天际坠下的一道火流,方可解释一二。 故而此行之前,她早已将天火坠地的传闻稍作打听,怀疑可能是火行地脉之气出世,引动火行灵气聚齐,显现出火流坠地之相,而地脉之气藏于地中,叫天地为之异变,方有大旱之景现出,都算解释得通的道理。 女子,即远渡悬河来到此地的赵莼,见又有一道地脉之气将要入手,近来的愁闷一时便消解了不少。从禹山处获得金行与土行两类地脉之气后,她再未曾发现过其余地气的征兆,便索性乘舟渡了悬河,一路停停走走,当是磨砺心境,游历四方。 悬河受炬霭神女掌管,河上风浪不止,空中更有雾霭风暴,就连真婴修士也通行不得,而北地境内的人想要南下,便须得借助河中生灵的力量,奉上大笔钱财与鱼、龟等精怪交涉,方能入其舟船,渡向悬河之南。 赵莼亦是通过如此方式,才到了此处,而今已足一载。 不过说是凡俗地界,仙家踪迹倒并不鲜见,诸多王侯国家内,都奉养有道观与修士,每年贡其金银财物,与各般奢侈用具,以占卜国运,召雨祈福。 她展得舆图看去,此些凡俗国家,也仅在南地占据小小区域罢了,再往南去,可寻得一条不逊于悬河的大江名作妄殊,循此江西渡,就能再次进入修士们所在的地界,定仙城、万剑盟便在其中。 两处各据大千世界南北,以悬河相隔,其内修士遂有北地与南地之分,赵莼尚还不曾和南地修士打过交道,故而不知其中差别,但据博闻楼所记,南地修士精于旁门左道,而天下丹符器阵四道,除布阵之宗浑德在北地外,其余皆以南地为尊,赵莼倒极想见识一番。 不过眼下要事,还是先觅火行地脉之气,看那天火坠地,究竟是否为地气作怪。 赵莼待问了卖伞老人,方知那处已为官府所封,其中野火四起,更有火蟒成灾,故而不许百姓接近,以防祸事生出。 她细细打听了天火坠落之处,明晓方向后,遂向老人辞别离去。那地离州城的距离算得上遥远,好在修士可御空行走,片刻功夫就到了那火海蔓延的地界。便站在半空中,都能感受到蒸腾热浪窜起,一路扑上面庞,如若再离州城近些,其内百姓恐就要因暑热而死了。 火海内,隐约能见到许多孔洞,远观自然细小难辨,但赵莼只身踏入其中后,却是发觉此些孔洞还算宽大,可供两人并行。她探手抚过洞壁,其上粗糙磨手不说,待收手回来后,指腹上还留下浅浅一层赤色石砂。 有此物在,赵莼便能推出那火蟒成灾一说,恐是不实。 这赤色石砂常伴着火砂蚓出现,此类精怪以火气为食,喜好在地中造穴穿行,而道行愈是深厚的精怪,体型也愈是巨大,外界百姓应当是瞧见了火砂蚓的踪迹,看其尤为壮硕,才将其误认为蟒。 如此便是了,金行地脉之气都可衍化诸多灵矿,火行地脉之气按理说并不逊色于它,只单单影响到平成州一地本不大可能,但若是有大量火砂蚓吞吃火气,也能将之影响弱化不少,不然整个陈国,恐都要陷入大旱之中去。 赵莼心念一定,顺着孔道迅速前行,中有火砂蚓阻拦,俱被她一剑杀之。待过了半刻钟功夫,其眼前终于现出一处巨型地穴,一颗赤红如血的晶石正悬于地穴正中,下面有诸多大大小小的火砂蚓,正在吸纳火气,一副不知餍足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