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渐有了尘埃落定的前兆,郑少依才抬眼看向贾寻。 而对方亦转头过来与她相对而视,早已洞悉她邀战的念想。 “既如此,就莫再耗时拖延了!”郑少依腾身而起,径直飞向天剑台一端。 许是修行功法的缘故,她一头赤发随风飘舞,而身体发肤的异状在修真界不算少有,众人对此亦未曾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反倒是这头与旁人不同的赤发,令郑少依显得格外飒爽豪迈起来。 她神情中满带骄矜之色,可见在望心谷也是饱受他人崇拜的天之娇女,甫一登台,便唤出鞘中长剑,将剑尖直指向座中散修贾寻,傲然道:“你,且来与我一战!” 这话并着语气都难掩傲慢,甚至有无礼之嫌。 白玉台上的郑少游眉头蹙起,心中暗自思忖,小妹这般性情被门中长辈们宠爱过度,在望心谷内自然出不了什么乱子,可一旦踏出山门,就极容易与他人结仇,偏偏她还心无算计,日后若不加以戒改,长此以往即便不至于酿成大祸,怕也会有碍修行…… 一面想着,郑少游又细细打量周围修士之神色,果不其然,其中多数人都因郑少依这狂妄无礼之举而面色大改,不如先前赏识于她了。 隐约间,他忆起当年师尊收徒时,自己与小妹的天赋本相差无几,可师尊却以各般由头拒了小妹的拜师之请,不说亲传,连一个入室弟子的身份都不肯给,为此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一时陷入冰点,也是后来才再次亲厚起来。 郑少游微叹一声,暗暗摇头,想必那时的师尊,就已瞧出小妹心性为宗门所误了。 “哼!”礼宾主座中忽而传来一声冷哼,众人定睛一看,原是青阳上人脸色铁青,双唇紧抿,显然是十分看不上这种狂妄之举。 郑少依听闻此声,身形猛然一颤,却是分外倔强,不肯将剑尖移开半点,直到贾寻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才叫她下颌微抬,战意继续攀升。 众人眼中的贾寻,一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即使是被郑少依以剑尖指着,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抱剑站起,轻身踏入台中。 而唯有客店中与之一同前来的男子,才从其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寒光。 他窃笑几声,心道,还以为你真的毫不在乎,原来还是同以前一般。 魔种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同时又会放大人的欲念的各种情绪,秋剪影利用岳纂、叛逃灵真……此些都是随着他的算计在稳步推进,只是没想到她的欲望与野心膨胀速度难以遏止,诸多原定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更改。 想到此处,男子不由咬牙切齿,只恨手中已无魔种,再保不住秋剪影的话,自身也会受到上头的惩戒。 若非如此,自己又何必在她身上倾注这么多心力! 连秋剪影一心想要潜入人族三州论剑,他都不惜找上天瞳教掌教借力,以外化尊者神魂相蔽,隐去其身上异兆。 “幸好天瞳那老东西本就是魂修出身,又正好为主上所驱使,不然无他相助,那两个剑尊早就把这蠢货灭了个干净……” 不管男子如何气愤,台上化名贾寻的秋剪影倒是和对手战得酣畅。 她瞳孔微微泛着赤红,在丹田被锁,真元无法催动的情形下,并不会泄出什么邪异气息,更何况还有魔种与天瞳掌教的荫蔽。 被人发现? 她还真的没有那么担心! 一想到自己一邪修身处在正道盛事中,秋剪影心中甚至泛出几丝诡异的兴奋,就好似行走于刀尖之上,将众人愚弄戏耍一般。 郑少依战意凛然,几乎是一面上对手,便倾力而出,欲要不留余力地速战速决! 而秋剪影自种下魔种之后,不光是自身七情六欲被放大,对他人情绪的感知之力也是同样,她身子微微前倾,便能从郑少依身上感知到翻涌滚动的不甘,与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这与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秋剪影微微晃神,须臾后即眼神一凝,扯出了个近乎戏谑的笑。 可她如今早已不复当年,弱小与平庸已然从自己生命中被永远剥离,所以今日看到郑少依的挣扎时,她毫无共情与怜悯,有的只是旁观者的冷漠,和过来人的审视。 “我会打散你这口气,让你永远陷在泥沼之中……” 似是毒蛇吐信一般的话语,忽然出现在郑少依心头,而四周众人毫无察觉,怕也并未想到在激烈交战的同时,会有人分心出来传音。 他们所能看见的,是郑少依忽地双目赤红,不计代价地挥剑斩击,旋聚在其周围的罡风更是趋于狂暴之兆,在天剑台中响动如雷鸣! “怎么了?!”白玉台中的郑少游双拳紧握,不知台上出了什么变故,但以他对小妹的了解,少依应当不至于这么容易陷入偏激才是…… 而在众人看来,郑少依则更像是失了理智,行为皆伴着急怒,散修贾寻淡然招架袭来的剑招,一人处在崩溃边缘,一人却镇定自若。 高下立见! 秋剪影本可用魔种之力直接牵动郑少依的情绪,但她没有。 一是因为剑尊眼下,大肆催动魔种恐有不利,二是郑少依根本无须她动手,旁人的目光就已经是利刃、是山岳、是倾吞一切的海浪。 而今惊涛海浪将至。 该结束了! 她横剑一扫,剑风径直在郑少依胸膛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飞溅! 剑罡顺势而入,犹如附骨之疽在其血肉中翻搅,郑少依悲鸣一声,身影遂倒飞出去,被望心谷长老目含痛惜地接下。 她伸手按住涌血的伤口,撑起半个身子向四周望去,眼前视线模糊一片,忽听耳边传来剑宗长老叹息,言道“天资不错,可惜心性有失”,像是回到当年青阳上人拒绝自己拜师的那日。 羞恼与崩溃一时袭来,郑少依口中溢出一声惨厉的哀叫,整个人登时昏死过去! 而台上散修贾寻遥遥向望心谷施以一礼,方才转身坐回原处。 众人心头有说不上来的怅然,却又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