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见到的,都死了。” 她径直入了塔内,随意寻了座处躺倒,方才遁逃所用的神通会抽干她体内气血,如今不过还剩一层肉皮,连原本丰腴的面庞都凹陷了进去,锋利的眉目即更显凶煞。 六壬塔长老等人听其语气便知这妖女正在气头之上,也不敢多做招惹,顾自收了眼神回来合力救治。再不多言,只暗暗痛惜于数万弟子,几欲呕血。 赤神宫主从怀中取了细颈瓷瓶出来,倾倒出一粒散着腥气的乌黑丹丸,看也不看便喂入口中压在舌底,数过五个呼吸后,身上气血才逐渐重新升起,她鼓动的心跳微微安定,复又从座上站起走到婵溪身前。 其肩颈处的穿透伤口业已止了血,只是伤疤黑红一片仿若灼烧之态,至今仍不断向她面容与胸腹攀去,赤神宫主只消望上一眼,就知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婵溪手中的血玉净瓶唤作血手佛,若不入修士血肉还好,一旦自伤处或七窍染上,就会化作一种毒性极强的血引,直至燃尽修士通身血液方才能解,此物本为赤神宫主所有,只是宿瑛已有子母坐神鼓在身,便将法器交由了千壶殿护法婵溪使用,不想今日竟是反过来伤了她自己。 宿瑛凝神坐定,祭出真元浮于掌心,而后翻掌镇在婵溪肩颈,其黑红溃烂的伤处即蒸腾出阵阵血雾,逐渐将两人尽数笼罩,方见一只肥硕的血红肉虫从中冒出,最后砰然爆在宿瑛掌下。 婵溪发紫的面庞这才现出丝丝血色。 气血尚未补足,又费了很一番力气救治部下,宿瑛脑中鼓胀,识海阵阵发疼,丹田更是嗷嗷待哺,一连吞服了数枚补充真元的丹药还不得用,焦急之下,也只能想到在宿归手中的赤神真身。 “少宫主呢,可出关了?”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将仍在昏迷的婵溪收入袖中,心知宿归若成功出关,必然已经迫不及待进入战场中来,毕竟出征密泽大湖一事,他较旁人都来得积极许多。 不过,旧修隐藏了如此滔天战力在大湖中,还不声不响如此之久,至今日一战打得神道修士措不及防,元气大伤,宿归没赶上也算是幸事一桩。 她抬脚就欲往千壶殿走,身前却急忙窜来一道战战兢兢的身影。 “少宫主他……他就在六壬塔中。” “怎会到这里来?”宿瑛神情一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头突然涌起一丝不妙之感,“他可突破分玄了?”说罢便要直至往内行去。 宿归前一遭便是突破分玄失利,导致道基崩毁而死,幸而有赤身真身护住其元神,才能等到她找来可供夺舍的肉身,不过如此施为下宿归元神已然极为孱弱,夺舍时对识海也是一大伤损,若此回突破还不能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夺舍重修了。 那长老并不敢拦她,面露焦急之态紧紧跟随其后,一面说道:“……还未。” “还未?”宿瑛心中一紧,玉手提起身后亦步亦趋之人,另手便强硬轰开六壬塔闭门重重,“他有赤神真身在手,先时也与我信誓旦旦地保证突破一事必成,怎会——” 本是极静之地,骤然响起倒吸凉气的嘶声,宿瑛也没想到他会伤得如此之重,通身皆以缚灵宝物镇压,阻流经脉,封镇丹田来保最后一丝生机不从中逸散,而走近了一看,宿归胸腹处贯穿伤痕上,却还萦绕着一股锋锐冷冽的力量,就仿若是生长在其皮肉中的一般,始终挥之不去。 她以掌去触,那力量利如刀刃,霎时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汩汩鲜血涌流冒出。 可见血痕不浅! 宿瑛捏握成拳,掌中血痕亦复合消散,她心头惊疑不定,因这力量并不算十分强大,至少使出这手段的人与她还很有些差距,不过那股无视差距的锋锐感却实在令人心惊,若是宿归直面上此人,生死的确难料。 她本以为宿归乃突破失败而致今日惨祸,如今看来,倒是另有原因在了…… “他体内生机已不可留……赤神真身在何处?” 长老听她问起宗门至宝,萦绕在心头久久未散的恐慌终于得以纾解,不由涕泗横流道:“宝物,宝物本在少宫主手中,不想那日奸人闯入千壶殿后,不光重创少宫主,竟连同宝物也一并毁去了!” 他从怀中取了镇灵的木盒出来,翻开盒盖,完整的血红小像如今已仅剩些拇指大小的碎块,徒留微弱气息在上,可供辨识出先前原物。 传承至宝被毁! 宿瑛气血未盈,得知这消息登时便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不住抬手点在额头,待心神稍定才道:“能有毁去赤身真身之力在身的人,怎会只对宿归下手而放过你们,你诓我不成?” 这话道出,那长老面上亦浮现出羞恼与惭愧,咬牙道:“她不曾对我等出手,实因只得凝元修为。”抬眼见宿瑛眼神凶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她虽然修为不济,却能穿行于血河宝殿的风暴中,我等一时不察,这才叫她得手……” “凝元修士……”宿瑛指尖轻捻,方才锋锐至极的无名力量还笼在心头,“若是有这力量在身,宿归确是敌她不过……可赤身真身乃我派至宝,便是我也无法施力将其毁坏,她一人怎可实现,你们——” “要不是你在千壶殿设下重重阵法,他二人打斗六壬塔会感知不到?”一老妪受人搀扶而进,她亦随行前去与旧修大战,身上伤处较他人来得更轻几分,这才经受救治得以好转,“宗门宝物亦是你交予宿归手中,他为求突破不知引了什么东西进去,内里那东西有将宝物吸取一空,现已不知去处,若要论对错,你这徒儿脱不了干系!” 宿瑛目色微沉,心思翻涌下,知晓老妪所言并非凭空诘责,无论是宿归对征伐大湖旧修的鼎力支持,还是他突然闭入死关不肯交还宝物,又唤人全力布设阵法这诸多行为,都难以解释其目的。 事情种种,看似是宿归之私心,到底还是由她屡屡纵容偏袒,才至今日之祸。 六壬塔分玄齐立一处,目中或惊惶失措,或怒意满盈,她骤然避了众人视线,转身去看躺在榻上的宿归,他不过仅剩一双眼眸能动,其上满是求生之意,少见旧时缱绻,她忽而神思通明起来,苦笑道:“我以为我留住了,现在才知一开始就没有。” 说罢贯起一掌镇于其胸腹,那仅剩的一丝生机亦飘然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