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蒲玥所说的那般,初至鸠瑚海当日,便有身着金甲的妖族将士踏浪而来,向船上修士索求渡海的钱财。 而对方索求的财物看似高昂,却是算了船上修士的数量,按人头数目算账,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倒不算过于昂贵,便是囊中羞涩的散修,也能咬咬牙取出灵玉来拿钱消灾。 有了弓屠妖王部下的庇护,之后的航程中果真一帆风顺,待海雾逐渐散去,大船也行至近海,再过约莫半日的时辰,就能从蛮荒的码头登陆。 离陆地越近,船上修士心情激动之外,却又比平日里更带了些茫然。 蛮荒于他们来说本是寻宝求财之地,人族三州才是归属,而今通关文书被黑盗毁去,没有凭证,便再难入得人族境内,要想生存修行,就得重新在蛮荒扎根了。 赵莼这几日又从蒲玥口中知道了不少蛮荒的事,本土人士对所居之处的了解,自是甚于书本所记,博闻楼对蛮荒的记载多是此方地界的来历与概况,蒲玥所说的,则是其中起居日常含带的习俗文化,两者相合,才能浓淡相宜地绘出蛮荒生活的图景。 作为交换,赵莼便对她修行上的困惑稍作指点,蒲玥只觉得往日困阻自己的桎梏被轻松破去,几日来的进步几乎是肉眼可见! “我见过不少外面来的修士,但像阿姊你这么厉害的,却没有过。他们都说人族三州里有一个叫宗门的地方,里面的修士都比旁人厉害许多,阿姊你也是吗?” “不是所有宗门修士都比其他人更强,只是他们戮力一心,共同进退,汇聚众人之力,才使得旁人不敢招惹,心中敬畏。” 散修虽独来独往,此生飘摇,却可一人游天地,纵横逍遥无极,宗门修士享前人先辈遗泽无数,但也承担着护持宗门,延续传承的重任,两人不可说孰强孰弱,只道是各有所志,各有所求。 赵莼并未答她自己是否出身于宗门之中,而是将蒲玥话中的有误之处加以辩解,话头被引开后,蒲玥也并不在意,欣然道:“那不就和我家中一样?大家都团结在一起,所以其他人都不敢来寻我们的不痛快!” “倒也是一样的道理。”赵莼浅浅颔首,又和她交谈两句。 …… 没有海雾遮掩,不远处绵长的海岸线已能窥见影子,平视过去,并不见如何曲折蜿蜒,细细长长如黑色长绳,圈住内里许多高矮不一的房屋。 蒲玥从怀中取了一盒糖丸在吃,又从中取出一颗来递与赵莼,只是糖丸尚未落在赵莼手中,先到的却是一层覆盖而来的黑影。 两人不由同时抬首望去,只见大船之上有一漆黑之物,体型极为庞大,从黑影到来直至黑影完全经过,竟有足足一刻钟之久。 “阿姊!”蒲玥连忙指了那庞然大物,笑着轻呼,“那就是我与你说过的易宝天舟!” 赵莼本欲以元神探去,却是被其阻拦在外,只能看清是只极尽奢侈,宝光难掩的巨大舟船,柱以赤红珠木,瓦是碧玉琉璃,廊桥阑干俱是温润白玉,灵光暗蕴,最为耀目的当属园林草木,其上随风而动,响如风铃的叶片,竟是一枚一枚圆润喜人的下品灵玉! 下品灵玉在境界高深的修士眼中不算如何,但有如此巨量在前,怕是归合真人都要意动,将这天舟据为己有了。 据蒲玥所讲,此舟船名为易宝天舟,可以灵玉购物,也可以物易物,与坊市的功用类似,只不过能在其中来往的修士都身家丰厚,受到天舟承认,至于寻常修士,则更本无法入内。 赵莼正为寻找铸剑之材四处奔走,闻听这一绝妙去处,当时便意动不已。不想在蒲玥口中难得一见的易宝天舟,竟就这般轻易地出现在眼前,如此,就更不该错过才是。 大船在蛮荒一处规模颇大的码头停靠,直至踏上陆地,船上修士才真正将心落回肚中,有劫后余生之感。 待码头上与船家交接的人姗姗来迟,修士都已离开了大半,他拍腿惊道:“这岸上的人都等着坐船走呢,船家去哪儿了?” 一筑基修士才从船上下来,便应道:“路上遇到礁林黑盗,莫说船家了,船上客人都死了不少,要坐船,还是先找位会行船的先吧!” 这黑盗的名声当真可怖,交接之人便是身在蛮荒,都听闻过他等劫船掠人的凶名,未有能从中逃脱的,听了这话,不禁更为讶然地问道:“那你们是如何从黑盗手里到了蛮荒的?” 修士忆起赵莼杀人如屠鸡宰狗的景象,不由打了个寒颤,隐晦道: “有高人相助。” …… 此时的高人才与蒲玥作别,向着易宝天舟轻身行去。 蛮荒不与人族三州地界相同,有规矩律法镇压,使得心有邪念之人不敢轻易出手,有强者坐镇的聚落尚还算安定,出了聚落便是弱者任人鱼肉的地方,不可谓不凶残。 天舟亦是考虑到如此情况,才会在停靠之时,又设下普通宝会,令寻常修士在宝会中交易往来,中有眼线暗中记录出手阔绰之人,可邀请其去往天舟之上匿名交易,而无论是否登上天舟,进入宝会的修士都必须停留十日。 直至天舟之上的交易也完全结束,众人才可一齐离开,是以旁人也不知晓当中有谁被邀请去了天舟,谁是其中的待宰肥羊。 “穿上此物,便可入内了。”天舟中人也不盘问赵莼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只交与她一件金色斗篷,便挥手让其入内了。 虽是普通宝会,但有天舟的名号在此,前来此处的人也有许多,赵莼在茫茫人海之内不算什么,更无人会注意到她。 寻了一处不那么拥挤的地方披上斗篷,赵莼瞬时觉得浑身真元都被锁住了一般,与黑盗的铁环相似,却又不知高深了多少。她探出左手,所见的并不是指节分明的手掌,而是一团飘荡无形的黑气,下视腿脚躯体,亦如手掌这般。 她看旁人,金色斗篷之下,无不是黑气飘飘,不知是何种族,也不知是何修为。 如此情况,莫说是见财起意,出手截杀,便是连认清面容,辨人识身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