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灵九年，八月十四，晌午。</p>
粗布麻衫的李家少年，在镇北王亲卫萧成的带领下，来到王府后花园。</p>
柳树树荫下，两鬓霜白的殷恒坐在石凳上，手捧一盏清茶，闭目养神。</p>
男人身旁石桌上也不知放着什么东西，堆积成小山，用一大块红绸布遮盖着。</p>
“王爷，人带到了。”</p>
“下去吧。”</p>
待萧成远去，殷恒缓缓睁开眼眸，打量身形清瘦的少年。</p>
“小卒李亭，见过王爷。”</p>
少年跪伏叩拜。</p>
“李亭……”</p>
“你恨雪儿姑娘吗？”</p>
殷恒直接开口问道。</p>
少年神色不由一怔。</p>
殷恒：“军营一百二十余万兵卒，恨不得将雪儿姑娘碎尸万段，饮其血，食其肉，寝其皮。”</p>
“你也在战场上被雪儿姑娘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p>
“你觉得那是神女的恩赐，还是魔鬼惨无人道的折磨？”</p>
少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p>
殷恒：“你喜欢雪儿姑娘？”</p>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p>
殷恒：“李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儿就是中秋团圆节，中秋后，最早八月二十，最迟九月初，这场战争即会结束。”</p>
“你爹娘死了，你也不是军户，孤苦伶仃一个人，要去哪儿？能去哪儿？”</p>
殷恒伸出扯下盖着石桌的红绸布。</p>
李亭霎时眼若铜铃，以至于呼吸都不禁一窒。</p>
石桌上，婴儿拳头大小的硕大银锭垒的极高。</p>
少年粗略估计，至少得有百余锭。</p>
一锭五十两，百锭便是五千两。</p>
“王爷，您这是要……”</p>
殷恒手伸进衣袖，摸出个约莫两寸长的精巧瓷瓶。</p>
“这里面装着毒药。”</p>
“我要你给雪儿姑娘下毒。”</p>
李亭两颗漆瞳骤然紧缩，“王爷，您……您要杀雪儿姑娘？！”</p>
“为什么？”</p>
殷恒：“因为雪儿姑娘的尸体，能为咱们大殷北境带来四十年太平。”</p>
“我明白，莫说你爹娘死于咱们自家兵卒的屠刀下，即使活得好好的，你也不会对大殷产生丝毫归属感、荣誉感、使命感。”</p>
“其实绝大多数百姓表面上敬畏国家，当国家被敌国入侵时，人们也会义愤填膺，嚷嚷着要上战场，要马革裹尸，要保家卫国。”</p>
“实则人们从来只在意自己的小家，背地里将庙堂那群文武官员骂作禽兽、畜生、王八蛋、寄生虫。”</p>
“国家大小官员没有错，因为不论何人，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有不贪的。”</p>
“本性贪婪的主动疯狂敛财，立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被逼迫着疯狂敛财。”</p>
“百姓们更没有错，谁不希望自己国家海晏河清，五谷丰而六畜兴，官吏个个两袖清风，励精图治。”</p>
“追究根底，人性作祟。”</p>
“可没了人性，人又怎能称之为人？”</p>
殷恒面色古井无波道：“李亭，我不要你为大殷太平，为大殷百姓，我只要你为你自己。”</p>
“我只要你下了这一小瓶毒。”</p>
“拿上这些银子，去一个相对安稳的国家好好生活。”</p>
“你才多大，十二还是十三岁？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p>
……</p>
拒仙城，悦来客栈。</p>
小院正屋内，张雪与九儿一人一碗胡萝卜炖兔肉，细嚼慢咽。</p>
“九儿姐，一会陪我去趟镇北王府。”</p>
九儿没问原因，只是轻点臻首。</p>
“好。”</p>
半个时辰后。</p>
高悬的烈阳开始西斜。</p>
嘎吱声中，张雪推开小院院门。 少女神色忽地一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