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到那运到北狄的铁器,贺令姜眼中微深。
也不知这铁器,只是在范阳卢氏处过了一手,借助提供途径运到了北狄,还是直接由卢氏之人锻造而成。更不知,那范阳之地的事情,又是否与如今这位郢都任职的少府监有关联。
牵扯到此事之中,一个不慎,便是家族尽覆的事情。
她心中不由一凛,如今的贺氏又何尝不是如此?进退之间,若是手上没有资本,被帝王厌弃事小,家族覆灭才是真的的灭顶之灾。
她跟着师父江湖自在,对皇权威势虽有所闻,可也不过见于书册之中、闻于言谈之间罢了,不曾在意,更未真正心存畏惧过。
可如今,当她连同贺氏一族真正置身于这漩涡之中时,方觉其中惊险,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阿爷,您……”她不知贺相山是否后悔听她所劝,又重新卷入郢都的云波诡谲之中来。
贺相山似乎知晓她要问什么,面上微展笑着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贺氏一族沉寂那么多年,也够了……便是我无心仕途,族人却总不甘心一直隐于乡野的。令姜,既做了选择,就莫要多想,也莫要犹疑后悔,只一心往前便是。”
贺相山瞧着她,眉眼间尽是欣慰的笑意:“这些年,你长得当真很好,甚至超出了阿爷的想象。”
“阿爷本想着,你就做个富贵娇养,有些才华智慧的小娘子挺好。可如今,你已然是名传郢都玄术无双的贺家七娘子了。”
“阿爷这颗心呀……”他无奈地摇摇头,“当真是又为你自豪,又为你担忧……”
一旁的烛光轻轻摇曳,贺令姜心中动容。
师父总说她亲缘单薄,可自从贺七娘子身上醒来后,她遇到了诡谲人心,却也感受到了家人温暖,灯火可亲。
她,好似也愈来愈将自己当做贺家人。那个除了师父,便无牵无挂的萧姮,不知不觉间,竟渐渐成了心有顾念的贺令姜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贺相山摆摆手,“无论以后你如何,阿爷只希望你好好的,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如此,才不负她阿娘所托。
想起那一夜满目的鲜血,贺相山心中不由沉郁起来,深吸一口气方又打起精神道:“至于眼下,路虽不好走,你我一同走出一条大道来便是。”
贺相山从桌下抽出一份名册,递给贺令姜:“这是朝中官员还有各大世族的名册,你如今入了不缘司,虽不怎么参与朝政,可还是要心中有数才是。”
朝堂宫廷,往往一个不起眼的职位却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世族和世族之间的根系,亦是交错综杂,能理得清其中脉络,懂得因势利导更是难得的智慧。
在朝中官员和世族关系上,贺令姜了解的确实不算多,更比不上贺氏这等百年大族能搜集来的信息。
“多谢阿爷。”贺令姜伸手接过,将它收入了袖中,而后才起身告退。
贺相山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叹惋。
本是明月珠,光华何须敛。
若不是因着那场旧事,她又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