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确定,已经疯了的姐姐,和已经瘫了的姐夫,还认不认得他,会不会因为他欠钱不还,而和他大吵大闹,所以不能有外人地场。</p>
他的车上放着一百万现金,用以买断他对姐姐七年的亏欠。</p>
九公里的路程,转眼即到,陈子荣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逼得后面的一辆混凝土罐车鸣着长笛避让。</p>
那是一辆写着“梅荣商砼”的罐车,绕过陈子荣的车停在路边。</p>
司机跳下车,过来敲击着凌志570的玻璃,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p>
陈子荣放下车窗,冷眼看着他。</p>
“啊,你是陈——总吗?”司机的横眉冷对瞬间变成了点头哈腰,“陈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用不用帮忙?”</p>
陈子荣厌烦地摆了摆手,司机得令,转身,以标准的跑步姿势跑到罐车跟前,爬了上去,平稳地开走了。</p>
陈子荣把车挪到路基外,望着沈甸镇新落成的高楼大厦,忽然打起了退堂鼓。</p>
七年来,他再没来过沈甸镇,除了因为这里有一笔还不起的债务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面对姐姐那副蓬头垢面、淌着鼻涕、浑身酸臭的样子。</p>
在他的印象中,姐姐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女人,自从七年前,在中心医院见过疯了的姐姐后,他常常自欺欺人地想,那一定不是姐姐,一定是他认错了!</p>
从小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从小保护他的姐姐,怎么会是那个样子的?</p>
他一直把姐姐当成妈妈的角色,他在她面前,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对她提出任何要求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甚至还要无理取闹,任性撒泼。</p>
他常常在外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常常在九弟和九妹面前,表现出一副大度能容的大哥模样;面对家人,也总是满不在乎,唯独在姐姐面前,他就变得弱小和不懂事了。</p>
这是一个男人的脆弱,他也想有个可依赖的人。</p>
曾经,他十分享受姐姐的溺爱,就像后来被魏巧梅溺爱一样,大他三岁的魏巧梅,不只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姐姐和妈妈。</p>
然而,一切美好,自从姐姐出嫁后,就变了味。</p>
七年前,他向姐夫白伟志借钱时,姐姐几次阻拦,后来甚至当白伟志把他送进拘留所时,姐姐也没和他同仇敌忾,一起痛骂白伟志。</p>
姐姐还在姓着陈,然而却成了别人家的人。</p>
但这种改变,只是心理层面上的改变,而她疯了以后,就从外到内都改变了。</p>
陈子荣不想面对这样的姐姐,他宁愿让姐姐永远活在他的回忆中,仿佛只要不触碰残酷的现实,一切就依然美好。</p>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子荣从未来过梅荣集团在沈甸镇的工地。</p>
他最后还是开动了车子,缓缓向前驶去。</p>
沈甸镇已今非昔比,原来低矮的平房都不见了,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原来的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条条宽阔的街道。</p>
陈子荣没找到姐姐家以前住的房子,连大致方位都无法确定,所有的参照物都没有了。</p>
他问一个路人:“白伟志家搬到哪了?”</p>
那个路人想必不是沈甸镇的,挠着头思索了半天,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有个吴小二烩菜馆,女老板的老公姓白,你去问问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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