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厂上了两年班,开始身份低微,探不到赵丁旺的高度,去年当上了销售公司的总经理,赵小禹原本想在正月给赵丁旺拜个年,但被赵丁旺拒绝了,他知道赵丁旺不想让他过度表现出两人的关系密切,便也没坚持去。 但他知道这幢三层别墅是赵丁旺盖的,去年年底搬家时,赵丁旺请了很多酒厂的人,各办公室的负责人,车间的骨干人员,但没请赵小禹。 此时赵小禹想,莫非她就是赵厂长的女儿?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从街边到那幢三层别墅,原本全是荒废的土地,现在种上了一些小树苗,中间用渗水砖铺出一条路。 赵小禹将车拐上这条路,驶到三层别墅的大门口。 大门两侧蹲着两尊石狮子,脖颈上缠着红绸带,胸口挽着大红花,显示着主人乔迁新居不久,喜气还未散尽。 大门紧闭着,是两扇像楼房防盗门一样的铁大门。 赵小禹不知道赵丁旺在不在家,有点紧张,如果赵筱雨真的是赵丁旺的女儿,那么赵丁旺就不只是他的领导了,第一次上门,什么也不带,合适吗? 正在纠结中,大门咔嗒响了一声,其中一扇朝里开了,赵筱雨和一个中年女人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赵筱雨给双方做了介绍,赵小禹问候了一声“姥姥好”,董淑兰只是迟钝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在去往河蒲乡的途中,赵筱雨和董淑兰坐在后面,董淑兰一言不发,望着车窗外出神。 赵小禹问:“那幢三层楼就是你家?” 赵筱雨说:“你猜。” “所以赵厂长是你爸?” “你再猜。” “为什么不说?” “你继续猜。” “没法猜啊,你这姓太普通了,如果姓个上官欧阳什么的,我肯定一下子就猜到了。” “切,”赵筱雨似笑非笑,“你就不想想,你第一次去酒厂应聘,我爸为什么那么痛快地把你留下了,还给你个正式工?” “噢,原来是你!”赵小禹的心里一阵激动,想起两年前的那次应聘,就像是做梦一样,赵丁旺起先对他很不满意,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对他转变了态度,他还以为是付所长替他说了好话呢,“敢情当时赵厂长那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你以为呢?”赵筱雨委屈地说,“还一直逼我要钱,没良心,现在我把钱还给你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嘿嘿,不好意思!”激动过后,赵小禹又是满心满肺的甜蜜,原来她那时就开始关注自己了,并且帮助过自己,“以后我挣的钱,全交给你管。” “滚蛋,谁稀罕你的钱?” 赵小禹没再说话,他很懂得适可而止,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只见赵筱雨面向窗外,半边脸红红的,微露的嘴唇隐约可见带着笑意。 但他马上又产生了一丝忧虑,她是赵丁旺的女儿,他很清楚赵丁旺的为人,别看他现在对自己好,那是因为他用得着自己,而且是纯工作关系,一旦涉及到利益,他是寸土不让的;涉及到私人感情,他更是武断又无情的。 所以,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爸知道咱俩认识吗?” “目前还不知道,”赵筱雨说,“不准你告诉他,也不准告诉陈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准就是不准!”赵筱雨的态度很坚决。 夏利车开到孙桂香家的院门口停下,赵小禹说:“我先进去打个招呼!” 正是暑假期间,全家人都在,赵小禹三言两语向孙桂香说明了情况,孙桂香显得很紧张,让赵小禹跟爷爷说一声。 赵小禹走进爷爷的房间,也没做过多的铺垫,鼓了鼓勇气,开门见山地说:“爷爷,淑兰奶奶来了!” 令他意外的是,赵天尧并没有太大的激动,只是微微一怔,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拿起烟袋,开始装填烟叶。 赵小禹便出了房间,赵筱雨已经搀着董淑兰走进了院子,孙桂香、金海、胡芳芳和赵小蛇都不说话,站在门前的台阶下,庄严肃穆,像是在举行着什么盛大的仪式。 赵小禹过去搀住董淑兰的另一边。 赵筱雨轻声问:“爷爷呢?” 赵小禹指指赵天尧的房间说:“在屋里。” 在大家的设想中,赵天尧应该激动非常,应该亲自出来迎接自己整整六十年不见的妻子,两人相见,必定抱头痛哭,那场面一定感天动地,催人泪下,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赵天尧甚至连屋门都没出,比对一般的来客都冷淡。 金海不悦地埋怨道:“真是的,怎么不出来啊?” 孙桂香瞪了他一眼。 赵筱雨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略显尴尬,解释道:“姥姥,赵爷爷身体不好,不方便出来迎接你。” 她暂时只能称呼赵天尧为“赵爷爷”了,姥姥反应迟钝,如果说是姥爷,怕她误会是那个死去的姥爷。 董淑兰转动着身体,木然地把整个院子打量了一遍,又木然地把在场所有的人都打量了一遍,然后颤颤巍巍地向前走。 孙桂香怕董淑兰受到冷落,便赔着笑招呼道:“大娘,先回西房喝杯茶——小禹,快去把你爷爷扶到西厢房。” 她特意用了个“扶”字,想表明赵天尧不出来,不是慢待客人,而是需要人“扶”,同时给赵小禹下了一条死命令:赶快让你爷爷出来见他的老情人! 赵小禹答应一声,正要走,董淑兰却阻止了他:“不用,带我去。” 她缓缓推开了两个孙子辈,不用他们搀扶,拄着拐杖,吃力地上了半尺高的水泥台阶。 赵小禹在前面引导着她,把她引到爷爷的房门口:“爷爷在屋里。” 董淑兰在门口停顿了好半天,终于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