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想快一些,偏偏有许多东西捆住你的手脚,让你想快也快不了。 等夏晓珊拐上高架,来到绕城高速后,已经过了四点。十几公里路程,她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堵车堵到她肚子里升起一团火,她脚下用力,要让路虎,在高速上好好舒展舒展手脚。 夏晓珊开启了飙车模式。看到一辆一辆的车,被她甩在后面,她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还不停的堆积。 这种超越的快感,没持续多久,她听导航提示:“前面两公里,进入隧道,请开车灯。隧道内限速八十公里,您时速一百八十公里,您已严重超速。” 为了不吵醒熇嫣,夏晓珊戴上了蓝牙耳机。听到导航的警告,她偷眼看看正在熟睡的熇嫣,笑了笑,微微踩了踩刹车,降下来车速。 幸亏我用耳机听导航,不然,刚才的提示音肯定把熇嫣惊醒了。让她知道我飙车到小二百迈,她会生气的。 进入遂道后,前面的车严格遵守限速,车速稳定在七十多迈。这把夏晓珊给急坏了。隧道内遍布监控,地面又是实线,她不敢变道,她也不敢按喇叭,催前面的车。 后来她忍不住了,一个劲地变换远光近光,提醒前车快一点啊快一点。前面的车,被她用灯光晃得来了脾气。它不但没有提一提速度,反而降下来,降低遂道限速的底线了。这下好看了,整个车道里,排成长龙,都按着六十多迈,才缓慢前进。 夏晓珊怕吵醒熇嫣,不敢按喇叭,她后面的车,不明情况,车喇叭响成一片:滴滴、嘟嘟、嗡嗡、嘎嘎、呜呜……哎吆喂,就像一群猴子闯进了交响乐团,对着乐器乱吹乱打一气;又像是把车开进了蛙类养殖场,惊得一群青蛙、瘌蛤蟆、小田鸡、大牛蛙失声大叫。 花熇嫣被吵醒了。她嗯了一声,坐了起来。 “这是到了哪了?” “你醒了?咱这是堵在隧道里了。都是前面这辆破车搞的鬼。” 旁边车道的车,一辆辆嗖嗖而过,就她们这车道,慢悠悠地,像是长着大小腿的蜈蚣,在忽快忽慢的爬行。 “要不是在隧道里,不允许实线变道,我早超过去了。这隧道也太长了,信号不好,也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路出隧道。” 晓珊说完,恰好熇嫣看到头顶上有提示:距离出口十八公里。 “别着急,你看到提示牌没有,还有十八公里呐。” “我的天,我进来也得十几公里了。这么长的隧道,够长够壮观。” “隧道里开车,就得小心些,尤其出入隧道口时…” “熇嫣,你说早了,就前面这只乌龟挡着道,还不知啥时候出隧道呢!刚才我在想,隧道是用来缩短空间啊。星际旅行中的虫洞,就是连接不同空间的隧道。那位最早想出虫洞理论的人,可能就是修隧道的改行学物理了。” 哈哈哈,晓珊的话把花熇嫣都乐了。 “哎,你还别笑,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道理。你看哦,本来是三千里华阳古道,险峻异常,有了隧道,咱们就用像李白那样感叹——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而是大喊一声‘好快,我们到了’。虫洞也是这样。在星际间按部就班的飞行,就如同李白徒步翻越华阳古道,耗时漫长。如果找到虫洞的入口,那就是蜗牛坐上了火箭,嗖嗖嗖,牛出天际。” 夏晓珊嘴里嗖嗖嗖的叫着,右手还学蜗牛爬行的样子,吓得熇嫣赶紧提醒她要专心开车。 前面的车,在大家的“齐声呵斥”下,终于开始加速了。夏晓珊暂时忘记了虫洞理论,专心盯着路况,等待有虚线的地方超车。 虚线没有等来,却看到了自然光亮。出口快到了。 夏晓珊放慢车速,从扶手箱里摸出墨镜戴上。她准备迎接隧道外的灿烂阳光。 车子平稳驶出隧道,外边没有阳光灿烂,而是暮色苍苍。苍白的太阳,斜挂在高高的大山上,几抹余晖,将对面的山峰染黄。不是那种金黄,而是半灰半黄的土黄色。 晓珊嘟囔着:“入隧道时,艳阳高照,这边出来,竟然快日落了。浪费太多时间了。熇嫣,前面的服务区咱不停了,趁着天色快些赶路。” “哎,不行,得停一停。我快憋不住了。上火,有些急尿。” “好吧,我也去卸卸货,一会儿轻松上阵。” 到了服务区,夏晓珊要寻找一个尽量靠近卫生间的车位。熇嫣却让她找一个偏远的车位,最后,她们把车停在了边角上。这是一个小服务区,来停车休息的人并不多,她们的车附近一辆车也没有。放眼整个停车区,只有餐厅门前和卫生间门前有十几辆车。 车子一停下,花熇嫣就跳下车,快步走向卫生间。 晓珊在后面追她:“等等我,我把车停卫生间前多好,你非要停在这里。从这到卫生间有好几百米,够你走几步的。哎,熇嫣,你慢些走,小心点,把圣水晃洒了。嘿嘿嘿…” 花熇嫣也不理她,迈开长腿,转眼服务大厅的门。 夏晓珊也小跑起来。她进入卫生间后,没看到花熇嫣的踪迹,就叫:“熇嫣,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晓珊连着推开几扇蹲坑的门,都没有发现花熇嫣。她笑起来:“这是个啥情况哩。小嫣子够快的,裤子一脱,嗞哗——尿完啦?你尿完了,也不等等我!” 其实,花熇嫣根本没有尿。她来到卫生间洗洗脸,漱漱口,然后从服务大厅的侧门出去,又一路小跑回到了车旁。 在隧道内,夏晓珊提到了虫洞理论,让花熇嫣眼前一亮。 她熟读道藏,从道藏里,看到好几种缩地成寸的法术。 当初看到这些法术时,她觉着太荒谬了。这些法术咒语,骗骗无知的农村大妈还可以,骗不了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女士,更瞒不过女博士的慧眼。不过,怀疑归怀疑,对这些奇异之术,花熇嫣还是非常在意。她特意读了几遍,把这些法术咒语牢记心间。她想找个机会验证一下,如果不行,就可以写一篇论文,来揭露这些骗人的伎俩。 论文的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道术真伪辩疑。 她从导航里查到,往前还有几十座隧道,而且天色渐暗,正好符合缩地法术的施法要求。所以她才坚持在服务区停车。她以急尿为借口,甩开晓珊,洗漱完毕后,迅速回位,开始作法。 到了车前她才想起来,忘了拿包裹了。没有包裹,取不出里面的需用之物,她只能以手画符了。本来书本上要求的是用新毛笔调飞辰砂画符作法的。花熇嫣皱了皱眉头:百密一疏,百密一疏。要不算了,等下个服务区,再试试? 她转念一想:不行,管它验不验,莫问灵不灵,信手写开去,道行处处行。 花熇嫣打定了主意,立即动手。她先辨认了贵神方位,右脚踏天罡,左脚踩地煞,用中指在车头上画符。她一边画符,一边默默念咒:“奉贵神开天门…急急如律令。” 熇嫣刚刚念完,晓珊就在她身后笑着说:“你趴车头这里,撅着翘臀,打算当车模吗?” 熇嫣心里暗叫好险,差点打断我的咒语。她顺势往前一趴:“我在看看那些桃花印到底消失了没?经过确认,真的消失不见了。” “对啊,不见了。那个净觉寺是个神奇的地方。至少佛陀们知道报恩,你维护了佛门声誉,他们就保佑咱的车不受伤,还帮忙褪掉了桃花印。” “吆,你改口风了。你不是一直说是雹神显灵,不干佛祖的事吗?” “在净觉寺我是那么想的。现在我看你脚步稳健,一溜烟的蹿到卫生间去,你的身体恢复了,是不是?” “你不说我还忘了呢,我试试。”花熇嫣作了几次深呼吸,果然,气息周流顺畅,身体大好了。 “哎,我好了,哈哈,真好了。” “是吧!如来是个好同志,我以前错怪了他。所以,我改口风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晓珊双手合十,向着天空深处诵念佛号。 一架飞机轰隆隆的从她俩头顶飞过,方向是西南方。晓珊指着飞机说:“我们能有一架飞机就好了。想什么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想去哪儿,就飞去哪儿。” “咱们好好赚钱,飞机会有的。上车,咱们走吧。” 花熇嫣拉开车门,迈腿上了驾驶位。 “熇嫣,还是我来开,你开车就像一只蜗牛在沙丘上爬,爬半天,前进不了几纳米。好不容易爬上沙丘,脚下一绊,你一不小心又滚了下来。” 花熇嫣笑了笑:“你这小妮子,你是说的蜗牛,还是金龟子。你这是绕着圈儿骂我呢!晓珊,到天色黑透,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我先开一段,你闭闭眼,休息休息。开车走夜路,我不行的,还要靠你。” “那好吧,你当心些,不要勉强开快车啊。” “放心吧。后面的座椅我都放好了,你躺下睡,很舒服的。” 花熇嫣按下启动键,路虎车轰然启动了。这次启动的声音很大,吓了她俩一大跳。 “熇嫣,你刚才轰油门了?” “没呢。我的脚还在刹车上。” “小心点,我听着声音,好像车很暴躁啊。车随主人,我在隧道里憋了一肚子邪火,我也想发泄出来。” “别说了,你快睡觉吧。咱们要走喽。”熇嫣松开脚刹,车辆顺滑的溜出停车位,汇入了大道。 “你开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叫醒我。” “我看了,到下个服务区还有九十多公里,到服务区叫你。” 花熇嫣说完后,晓珊没有回应,她已经睡着了。 夏晓珊太累了,她早就应该休息。从净觉寺出来后,几乎都在堵车。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以应对突发状况。堵车时,突然启动,突然加塞,往往会导致追尾事件。夏晓珊可不希望有意外,耽误熇嫣的行程。 当她手握方向盘时,彷佛经心塔里的千手观音附体。她长出来三头六臂,眼观八路,耳听二十四方。当她交出方向盘,躺在宽大的后排上,四片眼皮就像涂了五二零胶水,瞬间粘合,飞转的大脑,也随之放缓了转动。 睡梦里的夏晓珊,偶尔手动一下,脚蹬一下,彷佛她在梦里还开着路虎车狂飙。 夏晓珊的确梦见开车。一会儿,她梦到路虎生出了翅膀,在崇山峻岭之巅,展翅翱翔;一会儿,她又梦到路虎车前长出了钻头,在山体里不停地冲钻。坚硬的山体,在它的冲钻下,纷纷溃散,就像一道道的大门,被路虎车冲开了。一会儿,她梦到路虎车尾绑上了火箭,喷射着高温的火焰,一头钻进了虫洞里,向着浩瀚无边的黑暗,歇斯底里的前进。 虫洞里太暗了,一丝光亮也没有。虫洞里太吵了,比刚才的喇叭阵还要聒噪万分。晓珊被它吵得心烦意乱,她想伸手按下窗户玻璃,警告外边的东西别吵了。 她的胳膊动不了了,好像有几百斤重。她竭力抬胳膊,咬着嘴唇抬,终于胳膊动了。她的胳膊一挥,撞在额头上,人也醒了。 “哎哟,好怪的梦,可醒过来了。熇嫣,到服务区了没?” “你醒来的正是时候,还有五公里到服务区。我还能继续开,要不我再开一会儿?” “别别别,你把方向盘交给我吧。我刚才做梦还在开车呢。与其继续做梦,不如我来开,多跑点路,争取早些到。” 五公里路程,就是半脚油的事。 路虎车减速进入服务区,停稳后,晓珊说:“既然车停了,那咱们去趟洗手间吧,然后我来开。再买两瓶红了个牛、战驴之类的提提神,入夜以后,尽量多赶路,少去服务区。憋着尿开车,人还精神,不容易犯困。” “那不叫开车,那叫折磨自己。好了,咱们下车休息一下。” 晓珊下了车,抬头一看,服务区大厅上的霓虹灯很亮。在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四周亮的灯还不多,它格外显眼。 晓珊惊叫起来:“什么?涪城服务区欢迎您?佛祖啊,我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