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史既已将文章作为贺礼赠予你，又何必急于一时。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p>
林明礼沉吟片刻，抬起双目，慢慢道，“娘，可否再予明礼一些时日，我···我还得再想想。”</p>
“嘭！”</p>
屋外传来一道沉闷的敲墙声。</p>
纵使二人心知肚明，也未曾将这道声响挑破是何人所为。</p>
“兰亭是个好孩子，方才娘去屋里，已向她道清缘故。她体谅你酷爱读书，但···但···”韦氏语音顿时戛然而止，叹息一声，又续道，“她终究是个姑娘家，且你二人又已完婚。如何能在新婚之夜留她一人在新房，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令兰亭日后又该如何做人？”</p>
“明礼省的。可···”林明礼支支吾吾地不敢继续言语，又努力掩饰自己慌乱的眼眸。</p>
“刚刚兰亭说已然歇下，但娘听得出，她定然心有怨气，你且得花些心思好好哄哄她，明日晨间你与兰亭奉茶时，爹和娘自然会替你说些好话。难不成三日后归宁，你想让亲家将你赶出吴府。兰亭可是吴尚书的心尖肉，你可莫要辜负你爹和吴尚书的良苦用心。”韦氏见他拧眉思索，话语中不免起了些许打趣的意味。</p>
“那···我···我···”林明礼语出唇齿，却又话不成因，显然还有其他心事。</p>
韦氏见他这般神态，猜疑道，“还有何顾虑？”</p>
可林明礼抿唇不语，只缓缓搁下手中的笔，将书本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斟酌良久，方低声问道，“娘，明礼已完婚，明日···明日可否放我出府？我···”</p>
“嘭！”</p>
毫无预兆，却也在意料之中。</p>
林靖澄猛然推开房门，大步踏进屋子，忽而想到这是林明礼的院子，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呵斥道，“完婚后想的是出府？呵，可是又为了清风？”</p>
林明礼的面庞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浑身止不住地一颤，几息后方缓过神来，起身揖礼，“爹···爹···明礼在府中禁足已有两月，清风···清风见明礼迟迟未去见他···”</p>
“他不过就是个书童！”林靖澄语音中丝毫未有情感，但见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于心不忍，斟酌一番言辞后宽慰道，“爹已然还清风身契，他如今是自由之身。若是缺银钱，爹大可再赏他一些，若是未能觅得亲事，爹也大可再替他寻一门好人家，你又何必将他记挂在心上？”</p>
“可清风毕竟跟随明礼十余载，哪是说断就能断的。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呐。”</p>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毫不避忌。</p>
林靖澄也未想到长子竟说的如此坦然，可这股子眼神又是似曾相识，心中难免动容，语音不免放软几分，“你已成婚，往后该有自己的生活，何故纠缠往事？清风，爹自然会予他好的去处。你只顾与兰亭好好过活。”</p>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去。</p>
“爹可是要将清风灭口？”</p>
林靖澄顿时止住脚步，冷声道，“你若执迷不悟，爹宁可让你记恨一辈子。明礼，他只是个书童，你可莫要着了道！”</p>
林明礼的面容霎时变得毫无血色，怔怔地望着爹和娘开门，走出屋子，又轻轻的合上门，眸色沉寂如枯井之水，难起波澜，唯有暗潮在眼底涌动，看不明清的晦涩。</p>
良久，不自觉地直直落座，身子似灌铅似的沉重、僵硬，再也未能挪动半分，口中低声喃喃，“爹是真起了杀心，清风···清风···”</p>
垂眸间，又看向手边那本书籍，嘴角抿起一丝难言的笑意，兴许只有沉浸此中，才能暂时忘却心中的苦闷。</p>
辜月廿二，丑时末。</p>
书房的灯烛已燃烧过半，倦怠之感兀地翻涌而起。林明礼捏了捏眉心，又止不住地轻揉恍惚的双眼，徐徐站起身来。纵使这桩婚事并非心甘情愿，可吴兰亭终究是三书六礼地娶进林府，也该予她有个交代。</p>
林明礼伸了伸懒腰，略有摇晃地走出书房，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新房。</p>
房内，林明德正穿着衣袍，一副颇为满足的模样，“嫂嫂，林明礼不愿回房与你合欢，小······”</p>
话音还未落地，却被贸然闯进新房的林明礼打断。他倏然神情微怔，却又顷刻间调整回来，只自顾自地穿戴好衣袍、鞋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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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礼服端端正正地折叠置于梳妆台，可床榻相较而言就颇显凌乱，龙凤被上满是褶皱，寝衣、亵衣散落一地。而吴兰亭的脸颊、脖颈尽是或打或掐的红印，双目早已失去神采。即便是衣不蔽体，也早已忘却用它物遮挡，只怔怔地蜷缩在角落，缄默不语。</p>
林明礼未免露出狼狈之色，然而只觉每动一分，四肢百骸无不沉哀生痛，恰如冰封、又如火炙，几是无法挣扎、无可喘息，胸腔竭力压抑着那番激烈的情绪，连他喉间何时涌出腥甜也不自知。</p>
良久，蓦然噗通地一声闷响，他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伸起手，指着吴兰亭，艰难的语音迸出唇间，“她···她可是你的嫂嫂。”</p>
林明德嘴边挽起一丝恶鬼般的微笑，又转过身去，缓缓爬上床榻，勾起吴兰亭的下颌，轻笑道，“我知道，她是嫂嫂。大哥不愿回房，令嫂嫂这等佳人独守空闺。啧啧啧···弟弟不过是代劳。”</p>
吴兰亭眸中满是畏惧，蜷缩着连连后退，双手抱着螓首，想要发声，却似有棉絮哽在咽喉，嘴唇仅是一直嗫嚅着，未有半分声响。</p>
“你看，我的好大哥！”林明德倏然揪住吴兰亭的发髻，面目狰狞，见她出自下意识地挡住娇躯，又是一巴掌拍去她的柔夷，拽着她拖至林明礼眼前，“大哥可知女人的滋味？啧啧啧，弟弟忘了，大哥只爱去象姑馆，实在可惜！”</p>
林明礼的拳头攥得生紧，低吼道，“她是你的嫂嫂！”</p>
“我知道。”</p>
林明德手上的劲又重了几分，吴兰亭顿觉头皮似是要被撕扯下来，同时，神志也清明几分，强忍着剧痛，只哼鸣一声。</p>
林明礼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悲愤，嘶吼道，“她可是你大哥的妻子！”</p>
“妻子？嫂嫂？呵···”林明德一把松开吴兰亭的发髻，一面缓缓站起身来，一面晃了晃脑袋，语音一沉，“大哥，你可还记得在弟弟面前起的誓？她，吴府小姐，本该是我林明德的夫人！我，翰林学子，就因为相信了你，前程尽毁！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不过是野种！野种，懂吗？”</p>
林明礼闻言，瞳孔顿时微缩，嘴唇嗫嚅着，“野种，野种？”</p>
可林明德并未理会已然失神的大哥，见吴兰亭默然起身拾取地上的亵衣、寝衣，又不疾不徐地穿上身，迟滞片刻后不禁调侃道，“嫂嫂果真是好心志。若是我这好大哥不解风情，嫂嫂大可来寻我这小叔。”说罢，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林明礼，抻了抻衣袍，便径直离开新房。</p>
吴兰亭将碎发挽至耳后，又抖了抖榻上的龙凤被，钻进被窝后，冷冷地甩下一句，“你们林府，可真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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