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想问，若未有这个请求，朕会不会安排禁军一路护送崔秉志回长安？”</p>
林尽染拍了拍脑袋，似是有些懊恼，好半晌才道，“陛下又何尝不担忧崔伯伯的安危，既是有意成全他回鲜虞探亲，定也会派人暗中保护。臣一时上了陛下的当。”</p>
楚帝抚掌一笑，“朕还道你未有想到这一层。”</p>
旁侧的孙莲英跟着掩嘴轻声长笑，“嘿嘿嘿。”</p>
楚帝瞥了一眼他，脸色霎时微变，没好气道，“你这狗奴才笑甚。”</p>
孙莲英屈身一礼，笑言晏晏，道，“虽说林御史的言行没个正形，却在面圣前，有意拾掇一番，未免在君前失了仪态，可见其用心。陛下称林御史惯会惹祸，可纵使他每每铺好后路，陛下也未必会真与他计较。陛下与林御史这君臣关系，就好比是齐桓公与乐毅，燕昭王与管仲。”</p>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气氛略有些尴尬，孙莲英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只是瞧他二人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对劲，霍然神色一敛，凝滞在原地。</p>
“孙莲英啊孙莲英，你真是······”楚帝的脸色可谓是一变再变，似喜似怒，也分不清个滋味来，气愤之下抬腿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在朕身边伺候，也不见有长进。是齐桓公与管仲，燕昭王与乐毅，张冠李戴，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p>
孙莲英顿时恍然，又倏地讪然一笑，轻轻掌嘴，道，“是，是。奴才将侍奉陛下当做最要紧的事，一直未能得出闲暇好好看书···”</p>
“阿谀奉承的话还是留着吧，等下倒是让染之看了笑话。”</p>
“臣不敢。”</p>
林尽染面容含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孙莲英。这位可是每日侍奉在陛下身边，对于管乐这等名仕，孙公公可谓是耳濡目染，又怎会记错呢。这番话不过是说给楚帝和自己听的，只担心言辞未免显得直白，故而有意出些纰漏，惹人调笑一番。</p>
正是孙莲英这番看似无意的搅和，倒是令屋里逐渐融洽不少。</p>
楚帝笑盈盈地问道，“你予明礼备了什么贺礼？”</p>
“说来惭愧，爹特地交代，令臣备下厚礼。可臣思来想去，这金银珠宝、珍奇古玩未免俗气，故而默了几篇文章，编辑成册，以作贺礼。臣又叮嘱杨湜绾，以她的名义赠予吴···林夫人十瓶香水。”</p>
楚帝倒未计较这话中是吴小姐还是林夫人，微微挑眉，抿嘴笑道，“你倒是有心了。崔供奉怕是已先睹为快了吧？”</p>
林尽染稍稍颔首，“时安已将誊本借予崔伯伯。过几日向成林抄上两本，会送去藏书阁。”</p>
“向成林？”楚帝默默念上两遍，又侧过身去，问向孙莲英，“此人可是那位在殿试上晕厥的学子？”</p>
“是。”</p>
楚帝长长地‘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微眯着眼眸，意味深长地说道，“听崔供奉提起过这位关门弟子，果真是名师出高徒。”</p>
话音刚落，吹吹打打的礼乐声已从前院隐隐绰绰地传来。</p>
“看来是迎亲队伍回来了。”楚帝眼底透露出一丝欣慰，怔思片刻后催促道，“染之，你且先去观礼吧。”</p>
“陛下不去吗？”林尽染缓缓站起身。孙莲英已拿来大氅在一旁静候，欲侍奉他穿上，这令他不禁顿感惶恐。</p>
“朕随后就来。”</p>
林尽染俯身揖礼，“臣先行告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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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院中又已飘起鹅毛似的大雪。屋前的雪地里，却有素兰绽放娇妍，孙莲英见陛下起身出门，忙上前予他披上氅衣。</p>
楚帝停驻在这盆素兰前，蹲下身子，伸手挑弄叶片，偶有片片雪花落在手心，成冰，又化水。</p>
“莲英，朕记得皇姐最喜素兰。”</p>
孙莲英立于身后，垂首屈身，迟滞良久方回道一个字，“是。”</p>
“皇姐···她来了吗？”</p>
可半晌未有等到回应，楚帝似觉嚼下一颗又接着一颗的黄连，阵阵苦涩连番涌上心头，“她还是不愿见朕。即便林明礼成婚这等终生大事，皇姐也不愿现身。”</p>
默了片刻，孙莲英在一旁温声道，“恕奴才多嘴，长公主毕竟已遁入空门，六根清净。何况这漫天盖地的大雪，道路崎岖，长公主困在静心庵也是在所难免。”说罢又俯下身子，缓缓将陛下搀起。</p>
“刚刚你倒是有心了。”</p>
孙莲英自然知晓陛下指得是那番插科打诨的话，只欠身回道，“陛下对林御史如此宽宥，他本不该有所保留。不过，陛下恩泽深似海，林御史难免惶恐，也是人之常情。”</p>
“他若是得了闲暇，你出宫陪他小酌几杯倒也无妨。”</p>
楚帝望着眼前的雪景，只用得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他的手段还是太正，太柔。”</p>
孙莲英不知是听得那低语的一句还是突如其来的恩赏，惊得敛容端肃，怔忖在原地。</p>
“怎的，可是不愿？”</p>
“奴才···奴才万死无悔，只怕林御史会多虑。”</p>
楚帝抬了抬手，那双沉如静水的双眸更是幽深莫测，“有些时候，你得替朕推他一把。”</p>
孙莲英心念猛地一闪，脸色渐渐凝重，却仍故作镇定道，“陛下，林御史怕是心存忌惮。”</p>
“你与他来往甚密，这就足以成为他的底气。除却关于皇姐的往事，旁的你皆可毫无保留。”</p>
孙莲英的心中已然是明镜般的清楚，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奴才省的。”</p>
“且去观礼吧。”</p>
夜色朦胧，大雪未止。</p>
林府上下皆观礼成，诸位宾客与林靖澄父子回礼寒暄，众人俱是客客套套地入了座，推杯换盏，宾主尽欢。</p>
依例循俗，黄昏方行拜礼，晚宴不过三更。这等喜庆日子，楚帝会令巡防营对犯禁的时辰宽容几分。</p>
同牢合卺之礼毕后，送入新房的吴兰亭在红帐内端坐了近两个时辰，但见林明礼迟迟未归，听着前院的喧嚷渐渐转安静，由起初的忐忑、心跳加速，也已慢慢沦为失落、迷茫不安。</p>
吴兰亭双眸微垂，眉睫渐渐有些湿润，红唇微动，“姐姐说大婚之日，林御史都未去前院陪酒，莫非夫君···他并不愿与我成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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