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的脸色霎时涨成猪肝色，本是要当场发作，可又使出浑身解数抑制心中的怨气，本呼吸略有些急促，现下也稍稍缓了些，旋即侧过身去，宽慰道，“嫂嫂这是说的哪里话。可怜哥哥才走，仅留下晟儿一根独苗，爹多加照拂也是应该的，妹妹还得劝夫君也要多照顾些才是。”</p>
说罢，韦氏施施然起身，行了万福，柔声道，“嫂嫂在此稍坐，妹妹与其他官眷再说些体己话。”</p>
未等已面如土色的顾氏点头，便已转身离去。</p>
‘闼！闼！闼！’这登楼的脚步声听着委实沉重。</p>
毕竟要爬上十二层，林尽染与孙莲英额上早已冒汗，只听得林尽染喘着粗气抱怨道，“孙···孙公公，陛下···也是···这么爬···上来的？”</p>
心中还有一句却未曾说出口，‘也无怪此生只在登基时会爬上一次’。</p>
“陛···陛下···也歇上···片刻。未曾想，林御史竟···竟要一口气登顶。”孙莲英趴在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止不住地打着哆嗦，“老奴···今日登楼···两回，这身子···骨怕是累断了去。”</p>
林尽染毕竟年轻，喘允口气后，又从怀中摸出一荷包，塞到孙公公手中。</p>
这熟悉的触感，令孙莲英呼吸都迟滞片刻，精神大为一振，也分不清是还未喘匀气，还是哆嗦的，“这···这···老奴···不好罢？”</p>
“辛苦孙公公走这一遭，实在令染之过意不去。”</p>
孙莲英未有多言，眸色一喜，忙塞回袖中，强直起身来，道，“快到了，老奴还有点气力。”</p>
二人才将将踏上台阶，就见林明礼步履匆匆的走来，深深一礼，忙问道，“敢···敢问，可是林御史？”</p>
韦晟见状，在旁侧亦是拱手行礼，“孙公公，林御史！”</p>
得了表兄的确定，林明礼面容更添一丝兴奋，旋即又缓过神来，“孙公公，林御史！”</p>
“二位有何事？”</p>
韦晟自不必说，林明礼他也是见过的。细细想来，倒也不奇怪，他二人的确是以尚书令及太师的家眷身份在此。</p>
韦晟见林明礼良久未曾言语，急声回道，“并无它事，许是明礼听闻此处的动静，这才来瞧上一眼。”</p>
“既然无事，本御史与孙公公就先上楼了。”</p>
见林尽染已然上楼，可一旁的林明礼却仍迟怔在原地，韦晟连连扽了扽他的衣裳，问道，“怎失了神一般？你与他可有过节？”</p>
可这般瞧来，倒也并未像是有过节的模样，真要有，当如躲在身后默默驻足凝视的林明德一般才是，韦晟暗暗忖道。</p>
林明礼语音颇为兴奋地说道，“原来他就是林尽染林御史，一直无缘相见，未曾想竟是以此等方式相遇。”</p>
片刻后又是捶足顿胸，颇为懊恼的模样，“方才未能多予他说上几句，他那篇《共勉书》、《洛神赋》···明礼几是能倒背如流。还有他那‘为生命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名句。这等英才，我刚刚怎能走了神。表兄，你知道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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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晟连连制止林明礼继续说下去，心中何尝不知林尽染是何等分量，能令祖父这当朝太师都不吝赞美之词夸奖。尤其是藏书阁的那册诗集誊本，命他抄来后，祖父几是每日都得品读一篇，才能安然入睡。</p>
“表兄可与他相识？”林明礼满含希冀的眼光，望向韦晟，语音中甚至带有几分颤抖。</p>
“相识···”此问倒是真令韦晟顿感为难，颇有些踌躇道，“怕是‘认识’一词更为妥帖，表兄与他并无来往。”</p>
林明礼身子顿时垮了下去，却又倏地问道，“那表兄可知谁与他相熟？”</p>
“崔先生呐。”韦晟脱口而出，反问道，“明礼这阵子未去聚贤馆？”</p>
“先生在授课，明礼怕多有叨扰。故而等先生休沐时才会登门，只是这几次先生都未在聚贤馆内。”</p>
韦晟没好气地横了一眼，“你啊！这时候守这些规矩作甚，林尽···林御史隔上一阵就会到聚贤馆，亦或是翰林院，与其他学子一同听课。待崔先生下课后，才进屋内与他闲叙片时。这些，你竟是都未有打听？”</p>
韦晟方才险些说出林尽染的名字，可谈及此处时，语音中也不得不多了几分慨叹，论学识、论地位都不比崔先生差到哪去，但依旧恭恭谨谨地在院外与其他学子听课，未有半分恃才傲物的模样，仅是这份心性就值得钦佩。</p>
林明礼瞳孔一震，登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这阵子皆在藏书阁，就祈盼能在那儿见上一次。”</p>
“他已许久未去崇贤坊，听闻他近日要在隆政坊买地，许是要在那里兴一座藏书阁。”</p>
韦晟言语中多了几分无奈，这个表弟平素只知读书，却连这等随口能打听来的消息都未有过问，旋即又劝解道，“你若真想与他相识，不若多花点心思打听打听。”说罢遂拍了拍他的胳膊，又露出一丝苦笑，这才转身离去。</p>
林尽染与孙莲英刚刚踏上十二层，楼内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二人。</p>
原是楚帝就在楼梯口候着他们，这等恩宠倒真是令人艳羡。</p>
“臣拜见陛下。”</p>
林尽染自然知晓这等分量，颇为惶恐地深深一躬。</p>
“免礼罢。”楚帝眉眼满含笑意，双手将林尽染搀起，又攥住他的手腕，将他引入席面，笑言道，“染之将江南的两桩案子办的甚合民意，这阵子又替朕分忧不少。往年中秋上柱国若在长安，定得陪朕一同赏月，今日就赐你替上柱国坐于此处。”</p>
说罢就将他引到韦太师的旁侧坐下，而抬眼对去的，正是林靖澄。不得不说，楚帝的这番举动，真可谓是当众扇尚书令的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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