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澄闻言身子一顿，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在其印象中，长子几是从未有过任何反驳之言，从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脾性，若方才不愿接受予他安排的亲事，这会儿算来，明礼几是已反抗过两次。这令林靖澄眼底透露出一丝欣喜，可同时又有些挫败。</p>
即便如此，清风于明礼而言，影响颇深，若是再这般发展下去，长子这一脉算是彻底无后，林靖澄如是想到，即便是要挨上他的恨意，也不能坐视不理。</p>
林靖澄眸色深深，坚定的语气不容置喙，道，“此事并无商量的余地。”</p>
林明礼眼眶一红，语音沉了几分，颇有些质问的意味，“爹可会杀了清风？”</p>
“明礼，你该知晓分寸。”</p>
林靖澄未曾挑破，可话外之音何尝不是警告林明礼，若还与他藕断丝连，当爹的只能痛下杀手。</p>
一滴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啪’的应声绽放，林明礼并未哭出声响，默然片刻后，哑着声道，“清风···清风毕竟跟了明礼十余载，爹可否允我将他好生安顿。毕竟他在世上已无亲人，就···就当是明礼最后的请求。”</p>
说罢，林明礼旋即跪倒在地，深深叩首一拜。</p>
长子毕竟是林靖澄心中最疼爱之人，阖眸凝思半晌，将其扶起，遂说道，“罢了，如你所言。爹知晓这份情谊难以割舍，可男儿如何能不娶妻生子？你往后定会理解爹今日的苦心。”</p>
话音落地，林靖澄掏出帕子，替他抹去泪水，宽声道，“回去罢，当与清风好好告个别。再去账房支些银钱予他，好寻个去处，做些个买卖。”</p>
林明礼又是躬身长揖，未多言语，旋即黯然离去。林靖澄扶着房门，见其身形显得颇为萧条，眼帘微垂，似是忆起往事，良久才长叹一声。</p>
“公子？公子！”清风在林明礼眼前不停地挥着手，轻声唤道。</p>
“无碍，只是忆起些往事。”</p>
林明礼紧蹙着眉头，强颜一笑，当下还未知如何与清风提起此事。</p>
“公子可是不要清风了？”</p>
清风强行抑制着哭声，可还是又些许的声响，眼泪犹如决堤泄洪一般，迟迟未有停下之意，这般情态令林明礼更为纠结不舍。</p>
“爹确实有将清风送走之意。”林明礼即便不舍，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p>
偌大的长安城，谁人最可信，莫过于爹和清风，即便是娘亲韦氏与胞弟明德也比不得他二人的分量。但权衡之下，为保清风，只得听从爹的安排。这十余载，清风可并非仅是伴读，照顾起居，还是枕边之人，是午夜梦回之际可聆听他心事的枕边人。</p>
清风嘴唇嗫嚅着，不敢反驳，因为尚书令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地取走他性命，可十余载与公子早已形影不离，当下要痛下心离开，如何能割舍。</p>
“公子，清风离不开你，清风离开你会死的。”</p>
见着清风如此哀求，林明礼还是难以狠下心，轻声道，“不若如此，我在城外予你寻一处住所，暂且住下。若是得闲，我就出城看你。”</p>
清风暂止住哭泣之声，“公···公子，何时能来看清风？”</p>
“隔上两日就去。若是去的太勤，恐令爹生疑。待日后诸事定下，我再将你接回来，可好？”</p>
林明礼如同哄媳妇一般，将清风逗弄的由泣转喜。二人吹灭红烛，相拥而眠。</p>
翌日，林明礼将清风短暂的安顿在客舍，又亲去城外看了几间庄子。委实捉襟见肘，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间木屋，辗转将其挂在清风名下，又留予他些银两，以作生活用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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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阵子，林明礼实在拗不过其父林靖澄，只得前去平康坊的安乐居小坐，原本也仅是应付一番，毕竟赶车的马夫可是数着时辰，若只在里头呆了一盏茶的功夫，难保回府后不被训斥几句。这等好事，大哥不想要，林明德怕是求都求不来。</p>
夜色渐渐已深，安乐居已点起红烛灯笼，隐隐绰绰的黄光似是洒漫整个平康坊。若是去过安乐居，再去揽月楼，只觉是由奢入俭，仅是门面就气派许多，又占据小半个坊间。不过揽月楼自有它的益处。</p>
譬如女子就比安乐居的美上许多，可也仅限于此，安乐居若有美人多也是送予皇室享用，两相比比，揽月楼自然是要占得些上风，还有一层意思也就不再赘述。</p>
林明礼还是头一遭进青楼，多少有些拘谨，面上透着不自然，还在门口踌躇着是否要进时，有两道人影从身旁略过，只听得一句，‘染之尽管放心。吾的妃子不过是与令正说些体己话···’，旁的再多言语也未能听全。</p>
‘染之？岂非就是林尽染？’，方才的背影似是三皇子？林明礼心中暗忖，前阵子还在犹豫如何与那声名遐迩的林御史搭上话，未曾想，今夜竟有这等机会。顿时喜上眉梢，未曾再犹疑，步履匆匆的跟了上去。</p>
可头回进安乐居，哪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只瞧得曲折游廊，中庭布有亭台假山，飞瀑流水，莺莺燕燕，过往人群川流不息，三皇子与那林尽染早已淹没在人海之中。</p>
穿过中庭，就瞧见一座阁楼，正门口高挂一块匾额，上书‘卧月眠云’。再往里进，映入眼帘的就是约有两丈宽的楼梯，以此为中轴，两侧各布有十副桌椅；又在缓步台上岔开，分道两边。</p>
二楼正中似是布了一座戏台，可当下垂着轻纱，只靠着灯光投映轻纱后的女子，轻轻吟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p>
林明礼听出此曲的词，正是取自林尽染在揽月楼中所写的《蝶恋花》，毕竟从未见过青楼风光，当即似一尊雕像般，凝滞在原地。</p>
“敢问公子是听曲，还是赏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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