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尚书令之长子林明礼前阵子方回长安，于藏书阁巧遇两位皇子。既是与崔秉志借来的诗集，自是知晓是何人所作。可当下还未知其胞弟与他林尽染曾有过节，这番提问倒是令二皇子有些错愕。</p>
“长安城中现下应是无人不识罢。”二皇子摇头苦笑道，“林公子怎突然问起他？”</p>
“前阵子拜访先生，听先生对其不吝赞美，明礼心之向往。此番读罢他的诗集，更觉难以望其项背，若能得他赐教一二，足慰平生。”</p>
林明礼说话间，语调不疾不徐，身子始终微微前倾，甚是恭谦的模样。</p>
二皇子展颜一笑，徐徐道，“林御史寻常皆在御史台或是府中，林公子不若登门拜访？”</p>
三皇子冷哼一声，补充道，“老···二哥怕是说漏一处，染之可不时会为父皇召至文英殿。”</p>
老三险些喊出老二，可毕竟是在宫外，又有旁人，该有的礼节还得遵循，连忙改口称‘二哥’。</p>
二皇子不知是因为听到这声险些喊出口的‘老二’，还是因林尽染这阵子常与父皇在文英殿议事，眉头倏然一拧，半晌未曾言语。</p>
林明礼闻言眸色一亮，可又忽地黯淡下去，缄默片刻后，叹息道，“御史台终究是他处理公务之处，不便前去。且我二人又无交情，登门拜访怕是显得唐突冒昧。”</p>
既是听三皇子说起林尽染近日为陛下召进文英殿，那登门拜访一事则更需多加斟酌。身为尚书令之子，自然无须攀附，可此举终究会授人以柄，如今已为林府招惹诸多争议，此时更不可冒失。</p>
“那就待八月时办个诗会，吾邀染之去四宜园赏菊。”</p>
三皇子前几日虽与林尽染有争论，可楚帝次日并未降谕怪罪，甚至较往昔更为亲近，当下就已了然其父皇的心意，正巧借此机会修复二人间的关系。</p>
“如此先深谢三皇子。”林明礼闻言大喜过望，深深一拜，语音也多了几分恭敬。</p>
若依寻常，藏书阁定不会如此闹热，多是学子静心读书，亦或是‘不小心’做些突兀的举动，以引得二位皇子注意，但似今日般在屋内闲聊的场景可不常见。门口的小厮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可真是左右为难。</p>
恰逢向成林步履匆匆地进屋，原是要将已校验的誊本置于书架上，可见两位皇子与一白衣公子攀谈，当即放下手书，快步上前，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二皇子，三皇子，还有这位公子，藏书阁是供学子读书之处，还请勿要喧哗。若要闲叙，可至后院。”</p>
语音落地，向成林又做了请的姿势。</p>
早前得了林尽染的意思，藏书阁内无论是谁，都得守规矩，哪怕是皇子也不例外。话虽如此，难不成真有人会硬怼皇子不成？可向成林真敢直言不讳，当众就要二位皇子噤声。</p>
一旁的学子被向成林的这副胆识惊得瞠目结舌，嘴巴翕张，久久未能合上。</p>
三皇子眼底透出一丝异样，问道，“好胆！不知足下名讳？”</p>
“鄙人向成林。”</p>
“原来是小师弟。”林明礼微微躬身一礼，笑言道，“听先生说起，在长安时···”</p>
还未等林明礼将话说罢，向成林一脸正色，回礼后打断道，“藏书阁内不宜攀谈，若仍不守规矩，鄙人只好请三位先行出去，至于银钱也会如数奉还，往后不得再入藏书阁。”</p>
‘歘’</p>
只见一道寒光掠过，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已将横刀架在向成林的肩上，怒斥道，“好胆！竟敢对皇子不敬！”</p>
林明礼瞧见这副场景，倏然拧着眉头，行礼劝解道，“的确是林某之过，还请二皇子和三皇子莫要怪罪小师弟。”</p>
一时间藏书阁内气氛略有些冰冷，一旁的学子见皇子身边的随行侍卫已现兵刃，纷纷往旁些挪去，唯恐误伤性命。</p>
可向成林仍是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眼神坚定，半晌未曾言语，额上显然也不是畏惧刀斧加身而出的冷汗。</p>
二皇子见状，眸子闪过一抹赞赏，嘴角禁不住弯起一抹弧度。</p>
‘闼闼闼闼’</p>
骤响一阵齐整且颇有节奏的声音，藏书阁外及后院已立有百名训练有素的兵士。</p>
三皇子稍稍侧过头，眉头蹙的更紧，低语道，“是禁军。藏书阁怎会有禁军？”</p>
“祁将军？！”莫说是三皇子，连二皇子都止不住低声惊呼，这可是禁军统领，怎会出现在藏书阁。</p>
一身暗红战甲的祁将军抱拳一礼，语音甚是厚重，道，“二皇子，三皇子。陛下有旨，无论是何身份，皆要守藏书阁的规矩。倘若二位皇子执意大闹藏书阁，请恕末将无礼。”</p>
“放下。”三皇子撇过头去吩咐道，又回过头换上一副笑脸，“不知祁将军怎会在藏书阁？”</p>
“陛下有旨，令禁军暂且看护藏书阁，直至大将军府的府兵接管。末将适才方欲动身回宫复命，听闻有人在此喧闹，故而领兵前来。”</p>
三皇子的目光又移至门口那小厮，却瞧见他早已没了踪影，可当下也不是深究谁去报的信，当即一脚踹向那侍卫，怒斥道，“吾已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在藏书阁内招惹是非。回去领上三十军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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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p>
三皇子颇为讪然的赔礼，“祁将军，不过是个误会。吾等聊起诗集，一时起了兴致，忘了藏书阁的规矩，若是叨扰诸位学子，吾可赔个不是，还有这位小兄弟，是吾管教不严，还勿责怪。”</p>
“三皇子言重了。”</p>
在场学子哪敢道个不是，只得纷纷点头应下。</p>
“可如三皇子所言？”</p>
祁将军将目光挪至向成林身上，这学子倒还有些印象，与先前相比，几是判若两人。既是陛下严令，任何人皆得守藏书阁内的规矩，自然不能懈怠，即便是皇子。</p>
向成林缄默片刻，稍稍点头，回道，“方才鄙人不在藏书阁内，彼时屋内委实有些喧闹，故而上前劝阻，当如二皇子和三皇子所言。”</p>
祁将军犹豫片刻，遂抱拳躬身一礼，道，“既如此，末将先行回宫复命。二皇子，三皇子请便！”</p>
说罢，祁将军大步流星地走出藏书阁，一个翻身上马，就要回宫。</p>
但见三皇子追身出来，好言道，“望祁将军莫要将方才之事告知父皇，吾定当感念在心。”</p>
“末将知晓分寸，请三皇子放心。”说罢，已纵马驰去，禁军也纷纷隐匿至一旁的屋舍。</p>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