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 林尽染抬眼间看向杨家父子,可对垒这些时候,却迟迟未见杨四爷的长子杨永书。大伯父将将遇害,连其父杨季常皆已赶至,怎这做兄长的还不如其弟杨永信这般‘恭顺有礼’? “桌案上还有封书信,却并未有署名。杨夫人可否允准本御史当众打开?” 林尽染问向一旁的杨湜绾,可眼神反而是在环顾四周,特别是在杨家父子身上多有停留。蓦然间,林尽染瞧见杨家二爷眼底那藏不住的火热,今日的这场栽赃嫁祸,恐还有第二出戏便是在这封书信上。 众人虽说先前也瞧见桌案上有一份书信,可方才注意力皆在软剑和指印上,经林尽染此番提醒,倒是还有这书信一说。 莫不是祖父早已料到自己会遇害,故而早早地写下遗言?亦或是凶手谋害祖父后,猖狂地留下一番说辞?杨湜绾不禁腹诽,思绪愈加纷乱,本就是突闻噩耗,当下哪还有心思再细细琢磨。 “全凭林御史做主。”杨湜绾微微欠身,旋即泪眼婆娑,满面哀思。 杨府当下只杨湜绾一个后人,林尽染选择性地无视杨家父子,自然是只询问她的意见便可。随后林尽染尽可能少的接触书函,取出书信,只见上书‘杨府全凭杨湜绾做主’九个大字,并未有其他赘述,最后落款‘杨伯平亲笔 建康五年二月己未’。 连落款的字数都比书信内的正文要多上些,但见落款旁还钤有杨老太爷的私印。 林尽染长叹一声,手指捏着书信,高举示于众人,口中高声念道,“杨老太爷亲书,杨府全凭杨湜绾做主。” 既有落款,又钤有私印,字迹瞧着也很新,许是前两日将将写下的。林尽染似是能感受到杨老太爷的用意,若是其真遭遇不测,便会有杨四爷咄咄相逼,这番留下遗书,想来也是为将杨府家主之位裁定。杨湜绾先前配有冥婚,若是将来要再寻人家,那杨府则作为丰厚的‘嫁妆’,想来少有人会拒绝这么一份产业,全是为杨湜绾在谋算后路。 杨湜绾闻言,霎时怔在原地,似成了座石像,只眼泪有如决堤之水,顷刻奔流,随后又无力地跪倒在地,她又何尝不知晓这是祖父在为她做最后的打算。 “不可能!不可能···”杨永信嘴唇嗫嚅着,喃喃自语道,可缓过神来又倏然咋咋呼呼地高喊,“这封书信,定是假的!” 说罢杨永信就要扑上来,欲要夺走亦或是要撕毁林尽染手中的这份书信。 可林尽染又怎能让他如意,转身便抬腿将其踹飞,厉声道,“好个杨家二爷,方才多番污蔑本御史清白,现下还欲偷袭本御史。来人,将他拿下!” 甭管林尽染嘴里‘偷袭’一词合不合理。这杨永信方才口中念叨的应是为夺取其手中的书信,可当下如何能为杨永信开脱?刚刚杨家二爷可是三番两次的论断林御史及其小妾谋害杨老太爷,恐林御史还在寻着借口要行惩戒,这会意欲不轨,可不是要被拿下嘛。 禁军侍卫也是眼疾手快,人群中窜了出来,三两下便将杨二爷押着跪倒在地。 可眼下杨永信通红着双眼,忍着手腕被扣住的疼痛,辩驳道,“这份书信如何能判断真假?我杨家虽称不上高门大户,可却也从无让女子当家的先例,这封书信定然是假的!” 杨四爷见状未有动作,只是眉头蹙的稍紧些,脸色愈发的暗沉,良久才沉声道,“今日林御史与刘县丞是来杨府断案,而非断家事。杨氏承袭一事,自有家族宗亲在此共商,恐林御史还是以断案为先。” “杨四爷,你父子二人恐是心急了些。” 林尽染将手中书信交予侍卫,命其捏住纸张的最上面两端,示于杨氏宗亲仔细端详,却严令任何人皆不得碰触书信。 “莫不是这书信的内容委实出乎你二人的预料?” 林尽染此番言辞也并非没有根据,看似众人的注意力皆在凶器上,鲜有人注意到桌案上还有一封书信,可方才杨永信明显对林尽染打开书信颇为期待,即便是全程寡言少语的杨四爷皆有些意动。 杨老太爷若是一死,谁的受益最丰?自然不是杨湜绾这等弱女子,杨四爷对杨府及那根鸠杖的觊觎已是昭然若揭,林尽染实则暗中怀疑是杨季常策划这场谋杀案,可这封书信该被掉包了才是?这也是其未曾明悟之处。 “我···我和我爹都是将将才看到,可杨氏哪有女子当家作主?莫说我父子二人不答应,林御史尽可问问杨氏宗亲,他们可会应允?” 杨永信脱口而出,但此番言论委实是让杨四爷难以满意。当下说的越多,可就错得越多!本就是杨氏自己便能论断的事,何故牵扯上要让林尽染去问的道理?这杨永信果真是心急,非要吃下这盘热豆腐。 可杨永信所言的确也在情理之中,如何能让女子当家?虽似有杨老太爷的亲笔手书,可终究未曾有这般的先例,杨氏宗亲顿时议论纷纷。 “未有先例,便不可开创?这又是谁的道理?本御史的小妻能研制香水,当下又与杨夫人共事生意,这就算不得是先例?”林尽染淡然一笑,索性就将香水说成是元瑶制配的。 元瑶与杨湜绾闻言,娇躯皆是一震,现下却是各有心思。 “这···可···”杨永信一时无法驳斥,沉思片刻又道,“可香水归香水,买卖归买卖,家族承嗣可是大事,如何全由我这侄女做主?” “敢问,杨府与杨家,是否已分家?” “这···”杨永信这下更是不好回答,垂着头不敢再多言语,这林御史看来是定要将杨湜绾作主杨府之事坐实。 林尽染缓缓踱步至杨永信面前,替他回道,“世人皆知杨府是由杨老太爷做主,杨家是由杨四爷做主。既当下,杨老太爷身故,应亡者遗愿,由孙女杨夫人继承家业,成为家主,自然在情理之中。” “林御史,当下这封书信的真伪还尚未可知,如何能草草地笃定这是我大哥的遗愿?”杨四爷的声音骤然响起,语调清厉,言语中有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既次子已与这林御史争辩起杨府家主之事,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家族宗亲面前,坦言杨四爷并无承袭杨府的资格,杨季常自然是要驳斥回去。 林尽染将书函展开,遂用石炭灰再次尝试显现指印。虽有,但也并不明显,可借着封笺处指印多有重叠交叉,暂且判断,这封书信当有人打开看过。 可接下来确是让林尽染有些难以启齿,遂皱着眉头问道,“杨夫人,可否允准本御史将此书信熏烤一番?不过,若出了甚意外,恐你祖父留下的最后一封书信就得化为灰烬···” 毕竟是杨老太爷在世间的最后一份手书,不论写的是什么,对于杨湜绾来说,都是一份念想。 林尽染此刻也不禁愁苦,当下若有碘伏,以烟熏法即可将指印显现,可若要再制配碘水,却也得耗费不少时候。若以蜡烛熏烤,须得将纸张烤的极为均匀,若是长时间怼着一处,必然会将纸烧穿,这是个极需耐心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