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始终不肯说出邱强的名字来。 王熙林把她关在客房里,只允许王余氏每天给她送三顿饭,其余的时间不准探望她。 隔两天,大哥王瀚会来看一下她后背上的伤。 大少奶奶日夜睡不着,人很快的憔悴下去。 王余氏虽然恨女儿不争气,但心里还是着实心疼她。 调着样的给她做好吃的:“香儿,多吃点,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你每天这个样子,娘心疼!” 听了王余氏的话,大少奶奶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感到自己仿佛被无尽的悲伤所淹没,无法自拔。 她搞不明白,人到底有多少眼泪,为啥永远也流不完, 自从她被关进客房,王熙林一次也没来过,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当这个闺女已经死了。 大少奶奶后背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心里也越发的焦躁不安。 现在的她,无论她娘端来了啥样的饭菜,她都吃的干干净净。 不吃饱哪里来的力气。 后背上的伤好了以后,她还要去找邱强呢!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他每天出入井家大院,肯定已经知道,她不在那里了。 他一定着急的四处寻找自己呢! 王余氏还以为女儿想开了,心里也由衷的感到高兴。 闺女可算是活过来了。 大少奶奶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完全不耽误正常行走了。 这一天,王余氏又来给闺女送饭。 每天晚上,都是天傍黑的时候,她才来。 王余氏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大少奶奶并没有去吃,而是满眼含泪的看着她娘。 看见闺女这样,王余氏的眼圈也红了。 心里叹息一声:“香儿还这么年轻,难道下半辈子就这样过了吗?” 老头子的脾气她知道,他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一个女儿行走在阳光之下的。 也许她的后半辈子,都要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在阴暗的一隅里了却残生。 闺女才三十多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香儿,吃饭吧,一会凉了!” 天一天比一天凉了,虽然天刚黑,总不进烟火的客房里,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 王余氏看了一眼炕上的羊皮褥子,用不了几天,它也抵不了寒了。 大少奶奶依旧没有吃饭,呆呆的看了母亲一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你放我走吧,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娘,你最疼我,你就帮我一次吧!” 大少奶奶抱住她娘的腿,痛哭失声。 “我爹不会让这个孩子活着的,娘,你可怜可怜她 ,她好歹也是你的外孙啊!” 王余氏抬起手,在手掌落在女儿脸上之前,又硬生生的止住了。 从小到大,她就没打过这个小女儿。 现在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管心里怎样生气,也还是下不去手。 “傻闺女,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就是我外孙,你别忘了,他的爹见不得光!”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告诉娘,那个人到底是谁吗?” “是邱管家!” 想让亲娘帮忙,就得说实话。 王余氏颓然坐在椅子上,心里暗骂自己糊涂啊! 邱管家她虽然没见过,但在闺女的话里听见了无数次。 那时候,她咋就没想到,一个寡妇的嘴里总出现一个男人的名字,有多么不正常呢! 要是自己早觉察,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王余氏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帮不了你,放你走,你爹还不把我打死。” 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响,大少奶奶失望的回过头,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唯一属于她的那一束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爬到炕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个严实,一个人躲在被子里,默默哭泣。 第二天一早,王余氏又来送饭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 大少奶奶仰躺在炕上,双眼无神的望着房顶。 听着她娘走进屋里的脚步声,她依然神情漠然,只扫了王余氏一眼,又去望她的房顶去了。 王余氏的心里涌起一阵心酸,她也没说一句话,依旧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昨天晚上的饭菜端走。 听着母亲远去的脚步声,大少奶奶的眼睛忽然有了生气,她从炕上爬起来,凑近桌子。 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她一连咽了几口唾沫。 但还是强忍饥饿感,重新躺了回去。 她知道,这是她和娘打的一场持久战,谁先挺不住,谁就输了。 她娘是不会忍心让她饿死的,她一定会偷偷的放了自己的。 只要现在忍耐几天,就能换来幸福的下半生。 三天以后,王余氏抱住精神萎靡的大少奶奶:“香儿,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就算我放你走,你还走的动吗?” 大少奶奶的眼里终于有了亮光。 “娘,你肯放我走了!” 王余氏啜泣不已:“都说儿女是冤家,前世我欠你的,今生都还了吧!” “你好好吃饭,等身体养好了,我给你准备点干粮盘缠,你再走行不?” 大少奶奶抱着母亲,一个劲的点头。 脸上湿滑一片,也不知是她自己流了泪,还是她娘的泪水流到了她的脸上。 大少奶奶挣扎着爬起来,凑到桌子旁边,抓起筷子,往嘴里猛扒了两口饭。 由于饿了三天,饭一入口,大少奶奶一阵恶心,把吃到嘴里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憋的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王余氏一边为她擦汗,一边落泪,嘴里还一边嘟囔:“慢点吃,先喝口水!” 又过了两天,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天阴沉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下了初冬的第一场清雪。 第二天 ,天居然放晴了,一轮暖阳挂着天空,地上薄薄的一层雪在阳光的照耀下,融化的无影无踪。 王余氏知道,这场雪过后,天气会越来越冷 。 得及早行动,放香儿走了。 她背着儿媳妇,偷偷的在厨房里做些干粮饼子。 又背着老头子,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金银首饰和几十块大洋,都偷偷的装进一个包袱里。 半夜的时候,王熙林的鼾声响起,王余氏轻轻的爬起来,从柜子里摸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偷偷下了地。 推开门,清冷的月光洒了满地。 王余氏打了个寒颤,一想到和女儿分别在即,不禁红了眼圈。 房门关上的瞬间,屋里鼾声依旧。 在一声高一声低的鼾声中,王熙林睁开了眼睛。 望着刚刚关闭的房门,眼睛里的神情在暗夜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