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彻一直在旁观瞧。 这狮头罗刹如何养鱼是一回事,但是船上的另外几位可绝不简单。 那头大蛇女根本没有休息,而是紧紧贴在船壁之上,用心的听罗刹哥那边如何哄那乾闼婆。 也不知道这位是真知道这边的情形,故意把罗刹甩过来,好回头翻脸的时候骗乾闼婆一个不注意。 还是已经知道了罗刹鬼在这里不三不四,故意抻着耐心,等待后面发难。 毕竟船上能打的就四个,这狮头罗刹应该算是个狠角色。 若是他跟乾闼婆合力,大蛇女恐怕也不好对付这些人。 至于那个长着个马头的紧那罗。 他看着敦厚,实际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将装着纳迦的瓷瓶换走,同时还默默地敲了一会他囊内的小鼓。 这玩意似乎是某种特殊的传讯工具,没多久就有一艘小山一般的星槎从后面追了过来。 显然就是混进这伙人之中的内鬼。 那艘小山一般的星槎上尽是种种违建,船体上杂七杂八根本不成章法,最逗的是表面上列着一片摆出各种造型的干尸。 远远看过去,如同表演什么默剧,还挺诙谐。 不过短短瞬间,一切就诙谐不起来。 那艘星槎越来越近,上方陈列的干尸开始不断地蠕动,如同一只断了头的千足蚰蜒,向着这边腾跃而来。它们身后都牵着一根根拳头粗细的黑绳,如同是未曾洗净的肠子。 “尸山堆砌,是血弥勒。” 血弥勒三字一出口,粗豪的狮头罗刹当即不动,而原本还在呼号敌袭的摩呼罗迦也停了声息。 嘎吱,嘎吱。 干尸们张开嘴巴,用干瘪的牙床撕咬着星槎。 喀拉,喀拉。 一个个细小的缺口被开了出来。 黑色的绳索后头,拖着大肚子的小小阴尸,如同一个个没有吃饱的孩童,顺着爬了过来。 它们的脖子不过针尖粗细,却连着一个脸盆大小的脑袋,那绿色的眼眸之中,尽是吞灭一切的焦渴。 薜荔多,或者说饿鬼,生来便有神通,可以修习各种法术,然而永远被其焦渴驱使,永远得不到餍足。 那顺着黑绳而来的饿鬼,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数字,如同浪潮一般,将一切可以吃尽的东西送入腹中。 这艘星槎,不管是四个八部鬼神,还是那些猿猴奴仆,所有有形的一切,转瞬之间都被吞食殆尽。 就连那个明显是作为内应的紧那罗,任它如何呼号,也只有被掠吃一空的运数。 整个虚空之中,此刻就剩下了苏彻一人。 以及那座小山一样的星槎。 这佛门统治下的虚空,想不到还是这大鱼吃小鱼一般的规矩。 苏彻长舒了一口气。 此刻,当周匝的饿鬼堆积到了一个数量。 自己也很难再掩饰身形。 毕竟他们已经仿佛一个圆球一般将自己牢牢包围,这虚空之中能吃的也只剩下了自己。 饿。 那一圈饿鬼咆哮着,撕咬着,然后迎来了一道拳罡。 犹如山岳,恍如流星。 绝对的破坏力凝在一点,瞬间爆裂开来。 饿鬼的躯体虽然都是阴气所化,但是在这拳罡之中,却是唯有寸寸炸裂。 这便是武儒所修习的道。 苏彻轰出一拳,身形继续向前。 这一拳,乃是自青玉手的残灵处推演而来,也是苏彻以造化剑意为根基,对武儒一脉法理的模拟。 白鹿洞的武儒,的确有其长处,也有其全然的短处。 众所周知,天人九法,划分为天之三法,人之三法,以及中间的天人三法。 但是对于白鹿洞的武儒来说,他们所修行的法则只有一路。 那就是人之三法之中的灵昧。 武儒一脉的路数几乎全部集中在了灵昧之法上。 换而言之,这是一套完全构建在灵昧基础上,甚至抵触其他所有的法则。 就连人之三法之中的“道德”与“生死”两法,武儒一脉都不加以在意。 纯粹的拳罡之后,是纯粹的自我。 没错,苏彻原本以为,白鹿洞的武儒一脉,多少会类似东海剑宫的剑修,至少兼顾其他法则。 然而没想到,武儒一脉的路数竟然偏科到了这等程度。 剑修的剑意出自灵昧,然而也要有道德之法作为剑鞘,这也是剑修之所以是剑修,不是什么刀修、棍修的原因。 选择剑器,就意味着一种道德上的取向。 而舍弃了剑器,本身就等于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譬如苏彻如今所走的造化之路。 即便如此,剑修对于九法之中的其他法则,一样要参习,毕竟就算要斩脱这天地强加的枷锁,也要知道枷锁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从何而来。 武儒一脉则不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天地并不重要,生死也不重要,道德则随着“性灵”本身不断地变化。 对于这些武儒来说,“道德”是“灵昧”的一种外化。 舍生取义,大仁大爱,都是他们的“性灵”也就是灵昧的一种外化。 是他们追求自身纯粹的路途,而非结果。 纯粹而炽烈的武道拳罡,便是凝练到了极致的体现。 没有任何参照,没有任何凭依,仅仅依靠着到达了极致的灵昧。 虽然不过身前三尺,但是这三尺之内,我意即天意。 这便是武儒。 一拳轰出。 如同一道车轮,将前方的无穷薜荔多尽数化为虚无。 苏彻没有凝练到了极致的武道拳罡,但是也有差不多的东西。 强沛的造化剑意,以及自此衍生而出的种种妙法。 当这剑意真正的化为了拳罡,会产生什么变化? 那就是眼下的一拳。 纯粹而凝练,但是带着对于动静之法的理解。 如如不动,岿然山岳。 苏彻以造化剑意为根基,引导若木之上的法力,轰出了纯粹的一拳。 虽然此刻九幽不动火已经无法使用,然而苏彻对动静之法的理解不曾消去,轰出的这一拳有了殊途同归的奇妙。 既然现身,那就逆流而上。 无穷饿鬼发出一声悲鸣,虽然它们天然在灵智上有所缺失,但也知道此刻便是他们的临命终时。 苏彻顺着黑肠一般的绳索逆流而上,直直向着那小山一般的星槎杀去。 然而一个缥缈的影子浮现在了尸山的顶端。 “苏小子,老子辛辛苦苦找了你一年,你就这么用拳头轰我?你从哪里炼出来的这古怪拳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