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在手,苏彻只觉不顺手。 剑匣之中那口得自前代剑侠江琴的神兵是青铜所制的短剑,入手很轻。 在江琴多年剑意浸淫之下,只要自己稍加引导就可以运剑如风,剑气自生。 而冯不行送上来的这把剑是大梁军中所用的骑剑,前尖后宽,长过三尺,可以单手持握,也可以双手使用。 眉心剑意展动,苏彻将长剑运起,剑气于剑锋之上吞吐不定,剑光纷乱如雨打芭蕉。 苏彻随手用出几路常见的剑式,不绝之间将得自“中元”的蜃影元剑融入剑光之中。 一时之间,剑光之中更添三分变化,隐隐有若雾气弥漫。 剑气弥散,寒意自生,苏彻心中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冯不行看在眼中,最后出言叫停。 “三公子,剑术一道,除却东海剑宫将之奉为修行根本之外,不拘道、儒、佛各家各脉都鼓励弟子修行,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修行之路就好像是拔河,人与天地各执一端,争出一寸,便成就一寸,争出一尺,便成就一尺。” “双方拔河的绳子便是这天地之间的种种法则,就好像大日缘何东升,生老病死各依合理,凡夫愚钝,手中握不住这条绳子,让天地拿捏得死死的。” “若是能将这条绳子从天地手中夺尽,参破这天地之间的调调框框,就是成佛作祖,周游六虚。” 冯不行右手虚握,一道道银色电芒在他掌间跃动。 “我修持武道,将雷霆阴阳生灭参入我武道之中,这才奠定了武道第五品先天境的基石。” “天地之间,修行人总要选择一条法则,做为前进的根基。可剑道修行却不然。” “剑之道,维精维诚,除一个我字不见其他,讲究一个纯粹。剑道修行,是以三千大千为磨剑之石,淬炼胸中一口剑意。所以剑修最爱行侠仗义。” “因为行侠仗义对于剑修来说也算是一种修行。” “而也因不拘泥外物,剑修也最为勇猛精进。” 冯不行从苏彻手中接过那柄军中骑剑,手上挽出一个剑花。 自己的《纣绝阴天秘箓》之所以修行快速,要谢谢自钟山会中得到的那一尊青帝酒爵,可以夜夜凝练帝流浆。 而继续修炼,少不得体悟太阴之道,其中就少不得种种外物。 如果没有青帝爵凝练帝流浆的神异,修行肯定要慢上许多。 而剑道修行却是立足于《鼎天钧剑》这一根本,只要循序渐进便能有所成就。 至于冯不行所说的纯粹,苏彻觉得自己仍然对此缺乏概念,可能是修行还不够的缘故。 “剑道第九品养育剑意,就是在眉心祖窍之中凝练出剑意,第二步便是以意御剑,导引剑气破敌。” 冯不行以手挥剑,一道剑气破空而出,正击中高悬在空中的蛇妖首级,溅起一蓬血雨。 “过得这一关后,便是要将剑气凝练,衍生出两种变化,一者入微入化,极尽精妙,一者浩荡无垠,斩江断岳。” 冯不行收剑而立。 “到了这一等,便是所谓的练剑成丝,入得剑道第七品境界了。我看三公子演练剑招,颇有云起雾生的气象,但是颇为生疏,三公子还是要加些苦功。” “晚辈受教。” 苏彻心下一时惭愧之余,更知道冯不行是用他武道第五品境界的修行眼界对自己进行教导。 “我当年追随苏公北伐,一同在韦怀文麾下效力,枋头败军之际曾得苏公提点,习得七式残剑。后来我弃剑用刀,这残剑用得不多,今日我便将其中三式传于公子。” 冯不行看着四下围观的一众乌云都甲士。 “你们今日有缘,能学多少就算多少。” 不拘于是北国还是南朝,军中的军将们都爱讲武演武,将自身对于武道的理解教育给兵士。 军中不比宗门,有老师一点点提点,将领们演练一遍,军士们能学进去多少、领悟多少,全看个人的天赋和日后的努力。 冯不行今日提点苏彻,一方面是为这位后辈日后的修行铺路,另一方面也有向乌云都内甲士们传武的念头。 冯不行凝神聚气,心神寄托于手中长剑之上。 苏彻与周围乌云都的甲士静默的观看,一时之间营地之中居然显得有些寂静。 “拙能生巧。” 长剑挥出,剑气立成气象,犹如风暴席卷海岸,浪涛奔涌。 冯不行驾驭剑气,剑式苍茫,直入上苍。 “败而后立。” 剑式再转,剑气凝若山岳,冯不行凌空挥剑,苏彻只觉胸腹之中呼吸一滞。 剑压仿佛狂风席卷,苏彻只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座大山,只要冯不行略微一动,那座大山压下,自己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苏彻立时明白,眼前这位冯公公也曾兼修剑道,而且修为绝对不低,观其剑路,分明走的是气势宏大的路子。 “雨散青虹。” 剑气宛如狂澜,剑锋闪动一如疾风骤雨,就在这连绵不绝的剑势之中,一切戛然而止。 凛冽剑气宛然虹化,一道白色剑虹破刃而出,直指穹苍,将高挂于天空之上的白云裁去一角。 冯不行收剑而立,苏彻只觉胸胆之间憋着一股气散发不出。 “接剑。” 冯不行右手一引,将一口长剑从乌云都甲士腰间剑鞘之内吸出。 苏彻伸手一捞,握住剑柄。 “且来试剑。” 冯不行一言而罢,手中剑锋凛冽,正是用三式残剑之中的剑招向苏彻攻去。 剑光凛冽,招招直指要害,冯不行招法分明是要将苏三公子分尸剑下。 苏彻以手握剑,只觉自己身处狂风之中,唯有运起鼎天钧剑,以剑迎之。 剑光闪过,苏彻只觉自己好似站在海角孤崖之上,面对风暴卷起万丈狂澜,唯有用手中长剑苦苦支撑。 若有一息出错,便要在冯不行狂澜一般的剑气之下化为齑粉。 苏彻忘乎一切,此时此刻,只有手中长剑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剑锋交错,剑气横溢。 周围围观演武的乌云都甲士,一个个沉色观瞧。 苏彻之剑起初时按照蜃影元剑的法度,于剑光交错之间,拣细微之处下手,或拨或撩,或退或隐,守得一片残局。 而后渐渐打开局面,动静之间大开大合,剑气横扫,就好似蓄满了力道的强弓,从一开始左支右拙,渐渐蓄力,而后又转入反攻。 另一边的冯不行一张冷面,手中长剑越使越慢,最后竟然转入守势,唯有偶尔几个刹那才发动反击,直指苏彻剑式之中的薄弱之处。 到底是名家子弟,冯公公居然给他这般喂招。 甲士之中有精通剑术的立即便看出了这里面的端倪。 冯不行是以剑传剑,在剑锋交错之中将这三招剑式的精义传于苏三公子。 如是一刻,冯不行一声长啸,再次收剑。 苏彻只觉浑身一阵通透,眉心祖窍之内似有剑吟之声。 “今天便到这里。” 冯不行脸上带着笑意:“三公子,以后每日都要在此试剑。” “晚辈谢过冯公。” 苏彻行礼谢道。 这等试剑,不亚于高手隔空传功,论剑一场,等于冯不行言传身教将那三式残剑精义倾囊相授。 “哈哈,用一月光景,将这七式残剑尽数传你。” 冯不行笑道:“等我回转建康,见了苏公也算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