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上峰命令刑期提前至秋分前,所以将你移送到忏罪宫来了。” 白石堆砌的高塔顶层。 随着绣衣使单手结印指向落木露印堂,在押解路上一直被封闭的五蕴六识重新被解放。 净土无耳,极乐无眼,大涅盘无声,安养界无心、 负责押解的枭阳望着蹲在窗口沉默不语的青梅,知道她在看什么。 忏罪宫位于浮山东北艮位,窗口正对正北坎位的处刑地——归去来兮池。 即使山地错落相隔甚远,犯人依然可以从忏罪宫天窗望见那座血迹斑斑的高大石头碑上依稀可见的十六枚阴刻铭文。 “日天为阳,月天为阴,阴阳离绝,归去来兮。” 阵法开启时,阴阳二气如石碾一般周转不停磨灭肉身和魂魄,直至元神烟消云散,是离恨天处置重刑犯的最高杀器。 即使相隔这么远,笔划中浓厚的杀意依然刺激的落木露下意识闭上了酸疼的双眼。 眼前是一片安静的漆黑。 她突然想起了在现世短暂的学校时光听过的那句课文。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一张温热的大手突然拍在落木露瘦弱地肩膀上! 枭阳低下头轻轻说道:“刚收到消息,有人类刚刚闯入离恨天,据说其中有一位是拿着和身高差不多的杀猪刀的无常。” 落木露愕然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倒映着远方白黑轮转的泪水! ------------------------------------- 酒泉楼。 随着陶亘望向齐玄守,实习无常握住手心的混沌珠略一沉吟。 众人都下意识望向他。 一分钟。 两分钟。 两分三十秒。 正在陶亘准备开口问他是不是睡着时,大门突然被轰然推开! 陶鹤鸢朝着齐玄守大喝一声:“齐玄守!你把观想范围缩小到身体四周!现在整个酒泉楼都被你的气隔绝了!” 这道声音如同一条游鱼在虚空中腾挪游移,只是在空间中越游身形越大,待到齐玄守耳边时已如一只巨鲸! 惊雷贯耳,瞬间一尾将其抽出定境! 陶亘一愣,随即一声“卧槽”! 陶鹤鸢瞥了一眼露出“我尼玛”表情的陶亘,努努嘴嘱咐道:“你好好教下他怎么控制法力,我可不想整座祖产都变成神舟飞船圆梦神州。” 房间里此刻只剩下陶亘和齐玄守相对而坐。 听完了齐玄守的修行心得后,陶亘捏着下巴分析道。 “你的方法没有问题,但是心法出了问题。” 陶亘此时望着面色平静的齐玄守微颦的双眉问道:“念由心生,首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甘冒奇险去救那个无常?” “是因为救了她有钱拿?” 齐玄守笑了:“你这儿的钱可以在人间世花吗?” “那是因为你承诺了去救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齐玄守解开了衣服的纽扣开始扇风:“她都不知道我会去救她。” “那你这么拼命干什么?白天的事你心里其实有数吧,以你们现在这水平进城,随便遇到哪个千户都是盘菜,更别提城里的天罗地网了。” 齐玄守端起茶杯,望着杯中淡青色的模糊倒影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一个月前,我本来是个凡人,在遇到虚的时候,她豁出性命救出了我家人。” “如果她受点惩罚也就算了,我们相忘于江湖的结局也不错。可如今我听说她因为这件事会明正典刑,我只能效仿荀巨伯,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无论生死。” 陶亘一直紧紧盯着齐玄守的双眼似乎在确认什么,此时缓缓移开眼睛,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你现在开始重新观想。” 齐玄守一愣:“可我” “放心!”陶亘一瞪眼,“这次我为你护法!没有人,比我更懂混沌珠!” 随着陶亘将手搭在闭目观想的齐玄守肩膀上,被浩瀚法力反震的他浑身一震差点脱手,随即赶紧抓住齐玄守的肩领闭目凝神开始引导齐玄守的神气波动。 渐渐地,陶亘牙齿越咬越紧,鼻头的热感也越来越强! 他的手微微放开了齐玄守的肩膀。 可是地板立刻就抖动起来! 陶亘突然大喝一声“凝神入定!返照自身!” 表情微微有些难受的齐玄守瞬间面色一阵放松,一道温热的气流自内而外散布于整个高台! 下一刻,以齐玄守为中心出现了一个立体的太极球! 两条鱼一阴一阳,循环不息,周流万物,天地归藏! “妈的”身体虚脱不停喘息的陶亘一边抬起手背擦去鼻血一边苦笑道,“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流鼻血,以后去樊楼不是要被那些姐姐笑话死” “喂!”齐玄守突然叫道。 “干嘛?” “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娇喘,会被其他人误会我们关系的” ------------------------------------- 安灵台中部东北角有一片青山绿水,被划分为归元区。 山下有一块古怪石碑,质地非金非石,触手冬暖夏凉,上有正楷一行朱红字迹,笔迹狂傲高骨。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品物流形,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 午后阳光将将透过古木参天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沿小径上山,有一方学堂坐落于此。 两名身穿无常制服的身影正头戴斗笠拾级而上,两边竹石幽幽,鸟声斑驳。 “枭阳百户,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来讲武堂。” 苍天流停下脚步,闭目深深呼吸了一口山中清气,本就柔和的眼神更加和蔼可亲。 眼前是屋顶覆盖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讲堂屋檐飞檐翘角下铜铃清脆叮当。 每次站在此处堪舆望气,苍天流都不禁从心头感叹。 这座讲武堂当年的选址真是风水宝地啊 被贪狼部千户强行拉来做教学任务的枭阳本来情绪有点低落,只是来到讲武堂门口后境随心转,连日来的沉重心情终于轻松了一点。 “苍千户客气了,您每个月都来教授书法和斩魄刀基础,日理万机的您既然都抽空来此,我来帮忙也是荣幸之至。说起来,我当年求学之时也亲眼见过您的斩魄刀演示呢。” “哈哈哈,只要你们小辈不嫌弃我好为人师就好” 苍天流摆了摆手,随后望着这座与柳万户小不了几岁的书院,不觉有些痴了。 书院朱红色的门扉上镶嵌着玄武门环,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紫微讲武堂”五个鎏金隶书,笔力遒劲。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紫微者,北斗帝星,斗数命宫有此,若得左辅右弼,则为命世之才。 大门左右却并无对联,而是刻有两枚卦象。 分别是乾为天和山水蒙。 “你知道为何讲武堂门口不立文字,却刻有这两枚卦象吗?” 苍天流轻轻抚摸着六爻,不知是问枭阳还是在问自己。 枭阳愣了一下,指向山水蒙犹豫道:“以前不懂,后来在讲武堂学习时听竹千户讲《易经》时提起过,说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我们每个人都是童蒙,所以来学习是来发蒙的,但不能有成蒙,不然就像杯子装满了水就倒不进新水了。” 苍天流眼睛一亮,微微点头:“竹千户号称两脚书橱,自然义理通透,那他乾为天何解?” “乾卦至刚至阳,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作为老师来说,天性向下,所以老师是学生向更高处攀登的阶梯,而学生则是踩在老师的肩膀上前进,所以天虽至高,却照拂万物。” 苍天流手掌一顿,沉默了一会后说道:“以人喻天,虽有道但道不同时辰快到了,我们去演武场吧。” 望着苍天流突然莫名其妙的话语,枭阳只是有点奇怪,但还是“嗯”了一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