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看着陈伽罗不断变幻的脸色,哪里还能不知道陈伽罗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用最为平淡的语气说道。 陈琦:“怎么样?是不是在脑海里找不到哪怕一瞬间有关我这个儿子的记忆?” 陈伽罗惊讶的看着陈琦,他没想到陈琦竟然准确的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也准确的猜到了他此刻面临的尴尬。 陈琦看着陈伽罗惊讶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巧了不是?我的脑海中,也没有关于你这位父亲的记忆。” “毕竟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陌生人,还是需要站在数丈外才能远观一眼的陌生人,让我记住他的脸,着实有点太难为我了,不是吗?” “如此父子?陛下自豪的点在哪呢?自豪那一点微薄的血脉吗?” 陈伽罗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也是朕给了你生命。” 陈琦平静的点点头:“是。可我从来也没有否认过这一点啊?” “陛下强调这一点的目的在哪呢?是您觉得,因为您给了我生命,所以即便是您将我这个儿子当做耻辱,当做空气,我也得自愿的供您驱使吗?” “没有!”陈伽罗急忙否认,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否认什么,是想要否认什么。 相比于陈伽罗的慌张,陈琦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哦?没有什么?” “是没有将我这个儿子当耻辱?还是没有将我这个儿子当空气?又或是没有想要我任您驱使?” 陈伽罗沉默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陈琦的问题。 可是陈琦却不会轻易的将这个话题揭过,继续说道:“陛下刚才跟我谈礼教,还说要让礼部尚书来教我礼教。” “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按照礼法,凡育有皇子,皇女的主子,在皇子,皇女满十二岁的时候,都应该酌情提升位份。” “这其中,包含了活着的主子和难产而死的那些主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弟的母亲景妃娘娘,在九弟十二岁生辰之前位份也只是个美人吧?” “九弟十二岁生辰当天,您下旨将景妃娘娘的位份提升到了昭仪。” “去年六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您体谅景妃娘娘两年产两子的不易,破格将景妃娘娘提升成了三等妃。” “母后先后六次上书,请您将我娘的位份提升一下。您是怎么回的呢?” 陈伽罗无言以对,他连陈琦他娘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如果不是陈琦这两年在丰都驿干的不错,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三儿子了。 至于什么上书提升位份的事儿,那就更不可能记得了。他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荒唐的夜晚,忘了那个荒唐的女人呢。 如果陈琦表现的平庸的话,他甚至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将陈琦给暗杀掉,将他人生中的唯一一个污点彻底抹去。 只不过,他陈伽罗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从来都没有上心过的儿子,竟然有着那样的手段和能力。 陈琦看着陈伽罗,无奈的摇摇头:“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还会记得这点小事儿呢?” “母后仁德,不愿意我们父子之间生了嫌隙,所以将您的回执一把火烧了。” “母后告诉我,是我父皇太忙,忘记了给我生母提升位份的事儿,让我再等等,再等等。” “我信了!所以,我对此一直都抱有期望。” “直到那第六封回执的到来,被我无意中看到了上面的内容后,我最后的一点期望都彻底破灭了。” “那封回执很简单,很干净,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封’。可是,我却从那简单的两个字中,看到了满满的厌恶和嫌弃。” “打那之后,我生命中,父亲的那根亲缘线就彻底断了。” “此生,我只有两位至亲的长辈,一位是我从未谋面的生母,一位是将我抚养成人,给了我所有宠爱的母后。” 陈琦双眼直视这陈伽罗,眼神清澈,面色平静,语调轻柔:“我从不否认你赋予了我生命,不管这个过程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利益,又或是因为单纯的兽欲使然。” “所以,我会用此生来守护中元帝国,报答你的恩恩。” “同样的,我感念你赋予我的皇室身份和权利,让我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不需要为了一口饭,一件衣服去搏命。” “所以,我会承担起一名皇子,一名皇室成员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并全力以赴的尽到自己的责任。” “但是,除此之外,陛下就没有必要要求更多了。” “我此生与陛下,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陈琦的话音古井无波,宛若一汪清泉;但是听在陈伽罗耳中,却犹如一柄重锤,直接砸在了陈伽罗的胸口上,让陈伽罗感觉胸闷气短,手脚冰凉,仿佛坠入了冰窟般。 陈琦的话中,没有恨,没有怨,有的只有无边的冰冷和疏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 陈伽罗心中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他此生,恐怕都无法从陈琦口中听到父皇这两个字了。他真的失去了这个儿子…… 陈琦并没有闲心在这里跟陈伽罗伤春悲秋,演这些个无聊的家庭伦理剧。陈琦抱拳躬身后,转身就要离去。 陈伽罗抬起手,勉强的吐出两个字:“等等!” 陈琦停下脚步,用背对着陈伽罗,等待着陈伽罗接下来的话。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陈琦等了整整五分钟,也没有听到陈伽罗接下来的话。 陈琦的耐心耗尽了。 陈琦淡淡的说道:“朝廷里有内阁,有六部官员,官员下面有属吏,属吏下面有差役;地方上有州府郡县各级长官,长官下面有属官,属官下面有属吏,属吏下面有皂吏,有里正,有保长。”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皇帝自己亲力亲为的。” “如果中元城换块地砖都需要皇帝下旨,那要下面那些官员干啥,发那些俸禄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