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迦的脸,你看的时候它红,你不看了,它也红。偷偷的红。一句话,程大小姐的脸没有白的时候。 尹志平来重阳宫别院见清静散人。孙不二不在,程瑶迦出面接待。尹志平道,“师妹好。” 程瑶迦是孙不二收的俗家弟子,有时也来走动。尹志平约略见过几面,从未说过话。程瑶迦看他一眼,低头道,“尹师兄。” 一张脸自然已是红红的。连累尹志平也不安,脚尖指向门外,一双手没地方放,空自搓了左右互搏,倒好像心里有鬼了。 “那我改日再来拜望。” 尹志平本就不大情愿跑这一趟。他本意是想告诉孙不二,她儿子的死并非她以为的那样。她大可以放下包袱。当年有人想驱逐她,流言蜚语一时汹汹。她儿子之死并非受她连累,完全出自另一桩阴谋。 可是该怎么开口? 程瑶迦忽道,“尹师兄留步。师妹有一事请教。” 尹志平颇不情愿,出于同门香火之情,也只得站下。 “我想,我想请教师兄几招剑法。” 尹志平大感不安。周伯通前车之鉴不远,乱点女子身上穴道自然不对,程瑶迦这样敏感,你视线一不小心看错地方,她马上异样眼神回看你,然后脸上又覆一层红晕。 “这个,师妹,不是我薄你面子。这个那个,不大稳便。你还是另找旁人的好。我听说赵志敬他们闲着,不如你请教他们去?” 程瑶迦脸上一红,低声道,“已经请教过了。此时特意想请尹师兄。” 尹志平一笑,道,“赵志敬剑法好的很啊,何必还来难为我?” “其实是有事相求尹师兄。不是我,是山下华阳镇潘家的事。” 尹志平眼前一亮,道,“怎样?” “华阳镇有个潘家,潘家小姐长的极美,不小心被恶人盯上,已经得到讯息,这早晚便要下手。潘小姐托到我,求我相助。我自忖功夫差得远,所以相邀尹师哥助拳。” 尹志平道,“师妹怎么单单找我?” 程瑶迦脸上一红,道,“尹师哥曾勇救郑屠,打倒恶人鲁提辖。事迹早已轰动华阳镇,声名远播,谁不知道?” 尹志平不禁微微脸红,暗道惭愧。 尹志平道,“这是行侠仗义的好事,正属我辈当为。我这便与师妹同去。锄强扶弱,那还有什么说的?” “且慢。师妹剑法太差,只怕到时候反而连累师哥,不如在此先请教几招,临时抱抱佛脚,现学现用也是好的。” “如此请便。师妹亮剑吧。” 二人交手,尹志平不禁大皱眉头,又好气又好笑。暗想这师妹的剑法何止太差?她果然没有自谦。如若把剑换作单刀,她一招缠头裹脑,一百个放心,能削下她自己两个耳朵。 尹志平加意小心她手中长剑,那件兵器固然是他敌人,不妨也算她的对手,一有机会就来个自刺自削。一把宝剑使得如同软鞭,叫人防不胜防,惊心动魄。 “便是这招穿云破雾了,师哥当心!” 听来是她得意之作,尹志平心中一凛,觉得要出事。 那是全真剑法中最平常一招。我直刺敌人咽喉,敌人若侧身避过,我不等剑招使老,即回腕平削,扫敌颈项。可是这傻师妹全无临敌经验,不知变通。她一剑刺来,尹志平偏偏仰身避过,她本当翻腕下劈,乘势歼敌。只她一见尹志平侧身避过,大违平常拆招套路,不禁诧异,浑忘了应当变招。手腕一回,弯肘一送,利剑依然平扫,眼看剑尖便要割她自家喉咙。 尹志平冷汗一把把的出。 危急之中去抓她脉门,触手温软,心中一荡,一松滑开。那剑锋刃直割他腕脉,急忙挥指弹开,已割出一缕血痕。 那剑当啷啷落地。 程瑶迦掩口惊呼,一时手足无措。 尹志平见那伤处恰在旧伤之上,不禁苦笑。程瑶迦定了定神,急忙取来伤药,替他裹上。尹志平见她倒了许多药粉,情急之下手都抖了,想是她心中愧疚。便安慰几句,“些些小伤算的什么?自是行侠仗义救人要紧。” 腕上忽感酸麻,不禁抬手甩动。 程瑶迦歉然道,“加了一味麻药。师哥痛的很,我再取些?” 尹志平摇头道,“不碍的。” 好在只是麻痒,并不妨碍使剑用力。二人各自准备了,天色将晚,约好镇外取齐。 原来那潘家开了个同仁当铺,二层小楼独门独院,侧面墙上一个大大的当字,外边画了个圈。尹志平看了心中不喜,暗想好大一个当,又有圈套,不知设给谁上。 敲开潘家宅门,早已专等多时,程瑶迦替各人引见了。尹志平见那家小姐果然明艳照人,把别人都轻轻比了下去。程瑶迦显得黯然失色,脸上向有的桃红也不怎么鲜艳了。可再怎么说也是当铺家的千金小姐,尹志平先有三分不喜,与她见礼时便淡淡的。 原来另外已请下帮手,尹志平见也不是外人,赵志敬赵志云弟兄二人已先在此。心中更是不悦。腕上伤处一阵阵麻痒上来,不见消退。 便问程瑶迦,“怎生安排?” 赵志敬道,“是我的主意。”赵志云道,“我也有份。”当下二人连说带比,当面演示一番。 尹志平听了,道,“原来是个圈套。” 赵志敬不悦,道,“端的好计策。恐怕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这条计是极好的,当年连猪八戒那大色鬼也吃它赚了,何况今日小小毛贼?定然上当,咱们再把他移交官府定刑法办。” 尹志平一笑。那金莲小姐听了,也忍俊不禁。程瑶迦却不知何故愣愣的。 赵志云也道,“区区欧阳克,手到擒来不在话下。” 尹志平一惊,“欧阳克?” 欧阳克与万里独行田伯光素来齐名,江湖人称东伯光西欧阳。二人不仅恶名昭着旗鼓相当,更是武功高强难分胜负。尹志平曾与田伯光多次交手,晓得厉害,听二赵如此贬低欧阳克,不禁一身冷汗。 心想这个当果然好大。 赵志敬察言观色,哂笑道,“你害怕就请便,原本只我弟兄二人出马足够,有你尊兄一人不多,没你也不少。” 赵志云也笑,道,“俗话说没功劳也有苦劳。尹老弟来都来了,就给咱们站在一旁,敲一敲边鼓、助助威也是好的。” 尹志平道,“欧阳克并非等闲之辈,咱们快去请七子中的一位来,最好是两位……” 二赵放声大笑。 旁边小姐金莲看了尹志平,冷冷的道,“想不到同门班辈,只你如此胆怯。” 尹志平不禁有气,心想原是为救她,她倒不见怎么害怕,说话颐使气指的,想必是富贵人家小姐,平时威风惯了。有心不管,扭头便走。走出去两步,终不忍心见她受害,还是站住了。 心念一动,问那小姐金莲道,“据你所知,这欧阳克可有什么弱点?” 二赵又是大笑。 金莲脸上微红,想了想,道,“这人很是自负。只一味缠人,倒是不肯用强。” 尹志平点点头,附耳低语道,“便向小姐借样东西。” 金莲听了,不禁面红,斥道,“不看在二位道兄面上,早赶你出去了。你这人好生无礼。” 尹志平道,“并非戏言。万望应允。” 赵志敬狠狠瞪他一眼,道,“天色已晚,还请小姐自便,等我们好讯吧。” 那小姐便和丫鬟仆妇自行回避。赵志敬大喇喇上了小姐绣床,和身钻入被窝,赵志云替他放下帐幕,嘻嘻笑道,“好大一个当,给那好色恶徒上。倒要看他目瞪口呆、惊掉下巴的丑态。” 赵志敬也笑,道,“你休要笑,只怕要紧时我忍不住,笑断肠子,露出马脚。” 赵志云又道,“你在被子里笑的直抖,那厮定然喜欢。暗想这个妞儿爱我。谁料一掀开,竟是我嫡亲兄长、大老爷们。” 赵志敬一脚蹬开他兄弟,笑的肚痛。 尹志平在一旁暗叹,心想这两个傻子没救了。 候至三更,忽见四个白衣人影一闪,跃入院内。其中一人点亮火折照了一下,随即吹熄。四人悄悄上楼摸进闺房,大布口袋一罩,连被子带人装下,迅速抬走。 程瑶迦正要跟上,尹志平道,“让赵志云他们先走。” 果见赵志云领了十几个家丁仆佣,各持棍棒尾随而去。尹志平这才携了程瑶迦暗暗跟上。心念一动,回头望那当铺时,已自人去楼空灯火全无。那大大的当字依稀可见。 这三拨人马浩浩荡荡,黑地里你追我赶多时,绕来绕去,终于到了地方。尹志平抬头看时,吃一大惊,原来又绕回原地。 急忙追上,跃入院里,忽见灯火通明。 那四个白衣人将大口袋放下,退到一旁,冷眼看口袋里不住的抖抖索索。内堂一声冷笑,一个白衣公子翩翩而出,手中折扇扑的抖开,上写西域欧阳克几个大字,龙飞凤舞。端的人比字潇洒,字凭人风流。 二十四个白衣姬妾如同扇面展开,闪亮登场,妖妖娆娆站在他身后。 欧阳克向他的姬妾们一笑,道,“我向来有个本事,只看一个女人的脸,就能知道她全身上下长的如何。你们想必知道的。” 一阵嬉笑连绵,起伏不断。 “少主你好坏。”“少主能看穿一切。”“少主你看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