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平挣出些许名气,渐渐自有人前来结交。思过崖虽青云直上偏僻难爬,却也挡不住有心巴结之辈匆匆登攀脚步。一日黄昏,周伯通造访。尹志平急忙见礼,口称师叔祖。周伯通很不高兴,道,“甚么祖啊宗的,死人牌位上才有那些,休要口口声声诅咒,骂人一般,喊我名字就好。” 尹志平口中称是,心里暗笑。 周伯通见那黄猫懒懒的打盹,忽的笑道,“我新近学了一手隔空点穴,有趣的紧,今日你老弟眼福不浅,老顽童演给你看。” 说完两个拇指竖起虚按,嗤嗤有声,数尺之外那猫如受电震,刹那间原地高高跳起,待它落地,又虚按两按,那猫登时僵直不动,右爪高举,倒似个招财猫模样。 尹志平又急又气,不觉开口骂道,“老顽童你个傻货,这猫是我半个师父,活祖宗一样看待,岂容你乱开玩笑?” 周伯通倒不生气,笑道,“原来是猫师父,失敬失敬。”四指嗤嗤虚点,解了穴道,那猫急急窜出,躲到尹志平身后。 周伯通得意洋洋,道,“怎样?” 尹志平怀抱了猫,气哼哼道,“甚么点穴?胡吹大气,猫身上也有穴道么?” 周伯通拍拍他肩,道,“这你就不懂了罢小兄弟,我教你一个乖。你看那针灸铜人是个男身,便以为女子身上没穴道?先前我也这么想,后来在大理国贵妃身上一试,唉,那也不必说它。总之,穴道人人身上都有,不分男女。不仅人有,猫猫狗狗花花草草身上也都有。大理国段皇爷有匹御马,得了便秘拉不出屎,肚子撑得有大象那么大,太医院的废物们都认为不可救药了,大摇其头,其实他们才笨得不可救药。是我妙手回春手到病除……” 对尹志平挤眉弄眼,道,“你心中一定暗想,难道他竟伸手进去,一把把掏将出来?” 尹志平笑道,“兄弟不敢。” 周伯通听他称兄道弟,益发高兴,道,“我便是用点穴给它治的。我先按倒马屁股,给它来个金刚跪,拉紧胃经,约莫半个时辰后开始点穴,一路从梁门太乙天枢外陵大巨水道点下去,点到气冲穴时,兄弟你猜怎样?” 尹志平含笑摇头道,“兄弟猜不出。” 周伯通故作神秘,道“我提你一下,只需往气冲二字上去想。” 尹志平还是摇头。 周伯通道,“只听嘣的一声,那匹御马一动不动,冲了出去。” 尹志平奇道,“怎样?” 周伯通道,“原来他放了个屁,一个轰天大屁,满满一肚皮干的湿的软的硬的黄的绿的通通喷射出去,把它推跑了。” 尹志平大笑。 周伯通叹道,“可怜那些太医们,正在马屁股后头排队,袖手参观。” 尹志平笑的打跌。 周伯通又道,“所以点穴功夫是好的,隔空点穴自然更好。想当初我若会这门功夫,也不必去挨碰刘贵妃身子,也就不会出乱子,那也不必说它。总之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唉,那也不必去说它。兄弟你一定很想学这门功夫,心痒难搔罢?” “兄弟领受丘师父责罚,面壁期间一心思过,不得学习任何功夫。” “丘处机这个牛鼻子,他叫我一声师叔,我要传你功夫,他敢不听?” “弟子不敢有违师训。隔空点穴虽好,兄弟我不学也罢。” 周伯通仰天沉思道,“总得琢磨出个办法,又不违了师训、又能学我功夫。啊有了,你听说过一心两用的法门么?” 尹志平暗暗好笑,连连摇头。 周伯通兴高采烈,手舞足蹈道,“是了,便是这样。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以一心分两半,右半边专心面壁思过,左半边专心学隔空点穴,两不耽搁,岂不甚妙?” 尹志平心想他礼下于人必有所图,便道,“论辈分你高我两辈,星夜远来看望,兄弟甚是惭愧。你若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兄弟一定尽力而为。” “啊,你是说你甚为领情?也好,这门功夫难练得紧,不学也罢。我来找你,有一事相求。” “请吩咐罢。” 周伯通踌躇道,“听说兄弟你和清净散人交情深厚?” “不敢不敢,哪里哪里。” “总之你和她攀上了交情,这便难得之至。想孙不二那女汉子,平日里杀十个人才救一条命,如此嫉恶如仇。这次为了救你,居然连大恶人田伯光也肯不杀了,重阳宫的人都说,你必是和她有缘。总之心意相通这件事,就靠你了。” “甚么心意相通?兄弟不明白。” “说来这件事还是因你而起,今日绕回到你身上,也是理所当然。”周伯通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追猫大闹祖师堂么?你冲撞孙不二,害她走火入魔瘫坐在地,难以站起,你罚跪在侧,可巧那活死人墓里的林朝英进门,一眼看见,种种情由生了误会,还道你和孙不二是母子,要一起给个她下马威尝尝。偏你眉眼又有几分像重阳真人,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长得像谁不好?哪怕像我三分也成啊。这些也不必说它。总之那女人吃了醋。一个二十年没吃过醋的女人一旦吃醋,事情就很难办。林朝英耍小性子,一定要和孙不二比剑。我师兄王真人不忍心当面薄她,就想出了个变通办法,约定以三年为期,重阳宫和活死人墓各出二人,来个终南论剑。” 尹志平目瞪口呆,比剑的事自来无人告知。 “重阳宫这边二人,其中一个指定了孙不二,照林朝英意思,另一个最好是你。她认准你们是母子了。唉,聪敏智慧如她,吃起醋来也跟个乡下傻女人没两样。所用剑法限于全真和古墓两派,可以各使各的,也可以两派同使。眼睛不瞎的都知道,两派剑法合璧,威力倍增。所谓合璧,便是心意相通。当时孙不二恨你入骨,所以,跟她心意相通就得另选其人了。选来选去,不知怎的竟选到老顽童头上,这可乖乖不得了,眼看要糟糕。” 尹志平心中暗笑。 “想是孙不二为人严苛、几近刻薄,积威之下谁都不敢跟她搭伙,那些臭牛鼻子知道老顽童心善,便高帽子一顶一顶抛上来,哄得我高了兴,将那件事推到我身上。原本也没甚么打紧,反正我也哄哄那醋心女人罢了,输就输。只是这两日我才得知,原来这场赌赛了不得,有输不起的大利物。” 尹志平奇道,“什么大利物?” “那林朝英说,重阳宫若是输了,须将九阴真经让出,由活死人墓代为保管。我那糊涂师兄不该一时心软,竟答应了她。这下可惨了,终南论剑胜了还好,一旦告负交出真经,全天下人都会说重阳宫假公济私,这个丑可就丢大了。所以这次比剑万万不能输。 “为了心意相通,说不得,只好先熟悉彼此身世……” 尹志平忙道,“兄弟我可没答应。” “你先听我说啊好兄弟,说完了你再决定,也不迟罢?想那孙不二也甚命苦,她原有个孩儿,若是不死,如今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尹志平一愣,心中好奇,倒要听下去。 “孙不二有个孩儿,自是出家前所生,收养在终南山下华阳镇民间。那孩儿五六岁时,有一日来山上寻母玩耍。我看那孩儿活泼可爱,便带了他玩。谁知一不留神,就出了事。那孩儿为追一只猫,爬上高处,失足掉下,破头而死。孙不二正巧寻来,目睹那孩儿掉落。她抱住孩儿尸体三日三夜,却没哭一声。唉,她若是哭出来倒好些。从此她便恨猫。我自晓得,她必也恨我入骨,只是碍于同门香火之情,不便翻脸。” 尹志平暗暗点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