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游艇靠岸的鸣笛声后,伊丽莎白若有所感地侧头看过去,在对上池非迟的视线后,不由怔了怔。 为什么? 那种自心底蔓延而来的熟悉感,让她觉得这种目光似乎在那里感受过,而且持续了很多年。 她不自觉地想起往事。 想起自己孩童时代,赖在曾祖父马文身边撒娇;想起少女时,外出游玩归家,踏进草药馆那一瞬间的安心;也想起自己父母丧生大海,她痛哭的时候,好像也曾感受到那道平静得让人安心的目光在她身旁;还有索菲亚疯疯癫癫那一段时间…… 游艇靠岸,小泉红子也看向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失神间,感受着停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耳旁似乎传来了骨玉的低鸣,在那一瞬间,不由眼眶一红。 那个叫米契尔的孩子没有说错,草药馆里有幽灵,那是蒙格玛丽家的守护神、她的守护神。 在她年幼时、在她成婚时、在索菲亚出嫁时,似乎总有什么存在注视着这一切,而在索菲亚每次失控想跑出去、骨玉响起时,这两道目光也一直存在着。。 这两道目光消失后,她才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才隐约察觉到它们的存在,她发现得好像太晚了,不知哪天开始,那两道目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长久以来的陪伴突然消失,她似乎又一次失去了亲人,而那一次,好像彻底没有任何人可以陪着她了,可是她也告诉过自己,大概是守护神需要休息了,剩下的路,她要一个人好好地走下去。 但再次感受到那两道目光,她明明已经年过百岁,却还是像小孩子在外面摔了一跤、跑回家想对着大人诉说,有了这种奇怪的小女儿心态。 她突然很想说,她又摔跤了,但这一次没有让人扶,自己爬了起来,一个人走回来了,路上还帮了很多人, 没有哭,没有沮丧, 她是不是很勇敢、也很坚强? 一滴泪顺着伊丽莎白满是皱纹的脸滑轮, 在阳光下似乎亮了一瞬,很快滴落在毯子上。 旁边的年轻女孩细心发现后, 低声唤道,“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只是抬头看着从游艇上走下来的一群人。 那两人也在一直看着她,她很想确认今天阳光下的码头,到底是不是自己走到生命尽头时, 所产生的奇妙幻觉。 年轻女孩疑惑顺着伊丽莎白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 她见过很多来这里的观光客, 有的穿着悠闲, 也穿得正式, 却远没有这群人这么正式。 尤其是为首的两个人。 年轻男人披着深蓝色的长斗篷, 前襟斜拉到肩膀上, 由一排奢靡的金扣固定, 扣子上的金链被海风吹得微微晃动,随着走动, 斗篷边角不时晃到两侧,让她看清了对方身上的礼服, 和一只靠在年轻男人臂弯中的慵懒白猫。 本来应该是很夸张的形象, 只是年轻男人走来的步伐果决, 俊逸脸上的神情平静冷淡,紫色瞳孔深沉难明, 她居然不觉得这身打扮突兀或者浮夸。 一旁年轻女孩的打扮更加夸张,明明应该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却穿着深红发黑的露腰装束,披着黑色的长斗篷, 额上戴着金色头饰,手腕上戴了数个金镯子,胸前也坠着金链, 看这些金饰在阳光下的质地,竟然全是实打实的金子制作,脖子上那一串绕了数圈的紫色水晶项链,在阳光下也折射着晦暗的光线。 同样,女孩无意间透着倨傲的精致面孔,也让她无法觉得这一身打扮有丝毫违和感,就像看到了一位中世纪走来的魔女。 比起这两个人, 身后那些人的打扮倒是显得正常得多,她大致能猜出是管家类工作的中年男人和两个保镖。 “您、您是……”伊丽莎白看着走近的池非迟和小泉红子, 眼眶泛红的眼里带着询问之意,不太确定地出声,“我们是不是……” 池非迟在轮椅前一段距离停下脚步, 看着伊丽莎白,“好久不见,伊丽莎白。” 小泉红子嘴角带着微笑, 看到伊丽莎白脸颊上的泪痕,目光柔和下来,“你可不是喜欢那么流泪的人啊,还有,身体不舒服,怎么还跑到海边来吹海风?” “我……”伊丽莎白才一开口,眼眶又红了几分,抬起枯树枝一样的右手,慢慢擦了擦眼角。 小泉红子想想曾经的小萝莉老成这样,更加心疼,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那个和索菲亚长相相似、正好奇悄悄看他们的年轻女孩,“她是……” 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下,放下右手,转头看着女孩,叹道,“她的名字叫鹤见叶子,在她还是婴儿时,被人在大冬天放在草药馆的门口,她身上留下的纸条就写了这个名字,所以我就收养了她。” 小泉红子打量着鹤见叶子,心里默默算年龄。 她不相信随便捡一个孩子都能这么像索菲亚。 如果索菲亚没死,现在应该九十多岁了,年纪对不上。 而索菲亚当年还有一个儿子,被伊丽莎白送到了欧洲,索菲亚的儿子如今大概六十多岁,眼前的女孩不超过二十五岁,那应该是……索菲亚的孙女? 一想索菲亚的孙女都这么大了,她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古董’。 池非迟也猜到了女孩的身份,没有拆穿,转头对大山弥道,“大山先生,我们遇到了故交,想请她到游艇上说说话,你们可以自由活动。” “是啊,”小泉红子对伊丽莎白笑着道,“别在这里吹海风了,带鹤见小姐一起去游艇上坐一会儿,之后我们再送你回去。” 大山弥没有溜号,上游艇让人准备热茶,而两个保镖自然不可能离开,鹤见叶子更是一直紧跟着伊丽莎白。 只不过,池非迟让大山弥陪鹤见叶子在餐厅坐着喝茶,自己推着伊丽莎白轮椅,和小泉红子一起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三个人都坚持不让别人跟着,其他人也没法坚持跟进房间。 “真是抱歉,还要让您帮我推轮椅,”伊丽莎白转头看着帮她推轮椅的池非迟,如实道,“我都有些紧张了。” 池非迟弯腰调整轮椅刹车,“我也该谢谢你那年没把水泼进盒子里。” 伊丽莎白一怔,想起那年把骨玉当蚕宝宝的幼稚想法,笑得眼角皱纹堆起,“时间过得太快了,想想那年曾祖父阻止我时焦急的模样,似乎一切都还发生在昨天,今天也像在梦境中一样。” 一旁,小泉红子笑着拿出水晶球,放在伊丽莎白手里,“不是做梦,抱歉,伊丽莎白,出于一些原因,所以现在才能来看你,你知道我吗?” “当然啦,你们的视线陪伴我那么多年,也帮了我那么多,我能够记得,能够在最后时刻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伊丽莎白说话声音透着虚弱,却一直笑得柔和,低头看了看水晶球,“这个是……” “帮你做一个身体评估,”小泉红子简单解释着,出声问道,“水晶球,检查一下伊丽莎白的身体。” “好的,红子大人!” 水晶球应声,让伊丽莎白吓了一跳,很快又被水晶球中散发出的红光包裹。 “开始汇报基本身体数据,身高……” “接下来我汇报身体状况……” 以伊丽莎白目前的身体,做一套全方面检查也会被折腾得够呛,不过有水晶球当扫描仪,不管是器官衰竭程度,还是血液与心脏是否存在什么隐疾,都能被扫描出来。 池非迟左眼中闪过安布雷拉的图标,听着水晶球汇报的身体情况,用方舟计算伊丽莎白使用ahtx—1031稀释剂的方案。 伊丽莎白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听着水晶球的汇报,感受着身体乏力或疼痛的地方,心态依旧平和,只是好奇看着双手捧住的水晶球。 水晶球汇报了一通,又补充道,“另外,血型是o型,适合使用1号、4号、9号血袋。” 小泉红子打开放了血袋和药剂的冷冻箱,抬眼看向池非迟。 “伊丽莎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今天晚上九点左右去世,二是选择注射我带来的药物和血液,有27%的失败几率,失败就意味着你身体承受不住药力,会马上死亡,如果成功了,在大概两天的时间里,你会拥有接近健康状态的身体,这两天里,每隔12小时,你要输一次血,两天后你会因器官衰竭而死亡,”池非迟看着伊丽莎白道,“要怎么选择,你自己做决定。” “只能有两天时间吗?”小泉红子皱眉问道。 “最多两天,”池非迟对小泉红子道,“根据她目前的身体情况,再稍微加大一点药量,她的身体也会承受不住,成功率就会不足10%。” 他不是没想过顺一颗aptx—4869,不过伊丽莎白的身体太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药力。 “那就试试吧,”伊丽莎白倒是看得开,笑道,“你们把药剂带过来,就是想延续我的寿命,对吧?哪怕只有两天,也很好了,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江神原。” 小泉红子笑了笑,见池非迟去准备药剂注射,拿起血袋和输血管,“我们看着江神原从一个荒凉的外国公馆,发展成港口城市,这四五十年似乎也没怎么变,说起对江神原的熟悉程度,我们可未必比你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