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放学后，周正远远就看到顾清河等着他。 周正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 “有决定了吗？” 顾清河没有回答，而是拉住周正的胳膊。 “跟我来。” 周正心头微动，没有拒绝，跟着顾清河的脚步走去。 一路穿过村庄，走出大山，来到山外，那条村里与外界唯一的交通线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路是土路，来的人不少，扬起了不少灰尘，但周正依然能透过尘埃，看到里面的人和物。 十七个人，两头驴，四辆板车，大包小包的，全来了。 周正心中震动，惊讶的看向顾清河。 “昨天只是让你考虑，今天你就全带来了？” “不怕我骗你吗？” 顾清河退后两步，双手抱拳，半跪在地。 “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之人，在外名字不敢说，佃农都不如。” “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卑贱到尘埃里。” “只有你，眼睛能看到我们，也只有你，愿意帮我们。” “我们，愿意相信你。” 周正有些不可思议，他并不觉得他做了什么。 “我真有可能把你们全卖了，你们一点都不怕吗？” 顾清河抬起头来，仰望着周正，眼神黯淡。 “您无法体会我们的感受，对我们而言，只要有希望，就会不顾一切抓住。” “您，是唯一把我们当人看的人。” “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周正沉默，他确实无法和这个时期的人感同身受，即便有“周正”的记忆，也只相当于看了部电视连续剧，或许看的时候会有感触，但过后就会抛到一边。 他知道这个时期，底层人很惨，却无法体会他们的绝望。 这个时代，农民都比他们体面，因为农民之下还有佃户、游民、乞丐，最底层就是顾清河这些被朝廷通缉的人。 既没有做好事的气魄，也没有做恶事的残忍。 没有能力，没有魅力，没有谋生手段，能依靠的，只有一身力气。 而这，还因为身份见不得光，工价远低于常人，再扣去层层剥削，还要被当地小帮会欺辱，混得确实凄惨。 码头虽然赚得多，却不是个稳定的地方，或许今天分到的货物多，就能多挣点，明天分到的货物少，就少挣点。 挣得少还好，挣得多还惹人惦记，没捂热就“交”出去了。 看着远处站着的人群，周正眼角跳动。 “那也不用这么急。” 顾清河不为所动，直视着周正。 “我们怕你反悔。” 周正无语，一阵头大。 这么多人过来，吃住都是个大问题。 他唯一的赚钱渠道还是去扛包，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 心中无奈，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不合适。 “一起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管顾清河，大步走了下去。 顾清河见周正没有拒绝，心里松了口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他们有个落脚之地，那都是值得的。 来到近处，周正看到了更多的东西，队伍里携带的东西不少，粮食就不说了，锅碗瓢盆也不缺，凳子桌子也带来了。 看来短时间内不缺吃的。 周正来到众人面前站定，环视一圈，大多都是那晚参与抢劫的人，白天光线更好，他看得很清晰，这些人，有一说一，连个人样都没有。 面黄肌瘦不足以形容，即便穿着衣服，周正也能看到他们肋骨，手掌瘦的像鸡爪，看着都担心指骨会刺破皮肤。 他们依旧属于人，却没有一点人该有的样子。 一个个眼窝深陷，瞪着双黯淡的眸子，就像骷髅眼窝里的星火，期待的看着周正。 周正一路打了很多腹稿，但看到他们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很多东西，那些提前想好的话，也没了意义。 把每个人都记在心里，周正忽然微微一笑，朗声道：“欢迎你们。” “到家了！” 顾清河小跑过来，听到周正的话，瞬间顿住脚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其他的人也直直的望着周正，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周正放大了声音，高声道：“欢迎你们。” “你们，到家了！” 人群似乎刚反应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互相求证。 他们本以为是来为奴为婢，从没想过会有这个待遇。 一个个忽然跪了下来，就要向周正磕头。 周正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下跪的人我这里不要。” 这句话具有强大的压迫力，人们面面相觑，互相扶着站起来。 没有人敢说什么，他们初来乍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感觉做什么都是错的，也不敢议论周正什么。 周正松了口气，看了看人群中，女人有五个，男人加上顾清河有十三个。 这点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周正带着人来到他家的后山，那里土地贫瘠，没有耕种。 他把人群分成男女两部分，傅青竹是妇女队长，顾清河是男子队长，男的上山砍树搭木屋，女的负责生火做饭。 人多力量大，下午五点左右，就搭建了五栋简易木房。 暂时存放物资和居住足够了，周正又带着人准备更多的木材，计划修建更多木屋，冬天快到了，简易木屋不是长久之计。 晚上，周正把所有人集中在小学教室里。 站在讲台上，周正把灯挂好，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大晚上叫你们来，是为大伙吃饭的事。” “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不是件小事，大伙情况特殊，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热闹的教室安静下来，大伙直愣愣看着周正。 顾清河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声道：“你是我们老大，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起干活一下午，人们和周正也熟悉起来。 有人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看着周正。 “我们一群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正一抹额头，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了，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和男生泾渭分明的妇女团体，伸手指向傅青竹。 “你们也是大伙的一份子，有没有什么想法。” 傅青竹左右望了望，有些迟疑的站起身来，期期艾艾道。 “我觉得应该做些衣服。” “大家那么多人的衣服，我们都能做，价格比外面便宜，到时候做多的可以拿出去卖。” 说完，傅青竹赶紧低下头，脸上像火烧一样，她看向四周的婶婶们，她们都敬佩的看着她，她又偷偷瞄了眼其他人，那些人也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一时间，她感觉心里怦怦直跳。 周正眼前一亮，不是因为这个建议，而是有人能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是个好办法，还有没有？” 傅青竹手心冒汗，想坐下又不敢，只得鼓起勇气，说话都有些颤抖。 “我看后山那么大，可以养一些小鸡，鸡蛋还能换钱。” 周正看傅青竹说话都要结巴了，就让她坐下。 “好啊，好建议。” “感谢你的建议，请坐。” “副队长说的都很符合实际。” “大家看，提个建议又不是洪水猛兽，不要害怕，有想法就大胆说出来，或许，我们就采纳了你的想法，那你就是大伙的功臣。” “这不是坏事，而是在帮助大家，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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