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灵低下头,再要提起灯笼时如有千钧之重,她在半空停留片刻,口中溢出一声叹息,好巧不巧,竟把笼中的蜡烛吹灭了。 她无可奈何,这会儿也没心情喊人,便摸黑一步一步下了石阶。 “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朗的人声传来,浅灵愣了一遭,以为不是和自己讲话,又往前走了两步,便听人唤她: “浅灵。” 浅灵左右顾盼,然后一抬头,只见面前高大的松树枝繁叶茂,一抹洒然的白影立在蜿蜒的树枝上。 “姬殊白?”浅灵愣愣的,“今天除夕,你怎么在这?” 姬殊白跳下来,锦袍跟雪一样的白。 “来看看你啊。” 浅灵挠了挠后颈:“我有什么好看的?” “自你醒后,我还未来见过你,年关御史台忙,我走不开。” 他面色俊朗白皙,只额上有一块微微泛红。 浅灵注意到了,问道:“你的额头怎么了?” “这个?”姬殊白摸了一摸,“我用三天时间,把过年该磕的头都磕完了,这才逃了出来。” 噗嗤。 浅灵没忍住笑出声,姬殊白故意皱着眉头:“好啊,你笑话我。” 浅灵清了清嗓子,还是道:“看过了,你回去吧,你家里人肯定还等着你了。” “我这一辈的,从老到小,拢拢总总七八十人,哪就逮住我不放了。” “人多热闹,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旁人想要还没有呢。” 姬殊白向她走近一步。 “那我把这福气分一半给你可好?” 浅灵眼睛闪烁:“你胡说什么?” “你知道我没胡说,”姬殊白道,“每次跟你说这件事,我都是认真的。” 浅灵转过身,背对着他。 “姬殊白,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谢,但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 “天下有谁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浅灵,就因为看不清前路你就要止步不前,年年岁岁都如这般,把自己跟别人隔绝起来吗?你若愿意,我不阻止,可你方才看到旁人热闹,明明一脸落寞。” 浅灵道:“我没有落寞,世上多的是亲人流散、颠沛流离之人,比起这些我已是幸运,刚刚不过是贪得无厌罢了。” “为何不能贪心?未来是自己主动选择,而不是等待改变,浅灵,你不试一试,怎知你的未来不是眼前的我?” 浅灵一愣,回过头看他。 姬殊白浅浅一笑:“罢了,大过年,不逼你说话。” 他走过来,手抬起来,袖中忽然落下一枚流光红艳的平安扣。 他绕过浅灵纤细的脖子,仔细打了个结,然后把平安玉扣摆正了。 “佛前开过光的,希望它能保你今后,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他做完,倒退了几步,看着她道: “你想一个人待着,我不勉强,这便走了。” 浅灵低头看着胸前的平安扣,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看他越走越远,似有一只小鹿狠狠顶痛了心口,她脱口而出: “姬殊白!” 姬殊白站住了脚,回望着她。 浅灵独自站在风中,目光莹莹,雨露一般。 “我……” 她抿了抿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我试试吧,与你的未来。” 风儿带着话,飘然入耳。 姬殊白微微睁目。 “你说什么?” 浅灵抿嘴,羞于启口,猛地转过了身。 “没有,听不到就算了。” “可我已经听到了!” 姬殊白大步走到她跟前,抬起了她的下巴。 “试试就试试,必不让你后悔。” 他低头,吻了下来。 浅灵不禁闭上了眼,天上开始飘雪,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她的眉心。 但这一次,不冷。 …… 马上风急,浅灵把脖子缩进披风的毛领里,身后的男子却似乎不觉得冷,反而愈驾愈快,穿过万家灯火,最后在山环水绕一处别院里。 浅灵抬头,认出是上一回来的别院,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姬殊白道:“我先把你定下,免得你又被什么人给哄走。” 他牵着浅灵进去,别院里只有五六个伺候的下人,似乎是早早收到消息,看到他们来并不意外,而是引着往里走。 浅灵被领到正院,看见庭院中间放着一方供桌,上面放着一方红色的合婚庚帖,并一对龙凤花烛。 浅灵讶异,抬头便撞进姬殊白的眼睛里。 他道:“你要回到勤政殿,而我还要回到御史台,我们暂且无法举办婚仪,正式成亲。故不如以天地为媒妁,以山川日月为宾客,以天星为花烛,在此拜天地,结为夫妻。” 山脚天况不同,果真晴空万里,星河璀璨。 浅灵看到供桌上横着一条红绸喜带,语无伦次:“你、你早有准备?” 姬殊白认真道:“那一次纠缠之后,我就发誓,定要娶你为妻。” 浅灵双颊通红,姬殊白把两个蒲团摆好,自己握住喜带一端,把另一端递给了浅灵。 “仓促准备,因而简陋,希望娘子不要嫌弃。” 浅灵握了握手,把那喜带接过,二人一同朝南,跪在蒲团上。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姬殊白。” “我,岳浅灵。” “我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愿结百年之好,今日在此结为夫妻,从此同心同德,不离不弃,恩爱两不疑!” 他们长跪拜了三拜,又对立而拜。 姬殊白提笔在合婚庚帖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把狼毫递给了她。 浅灵看着合婚庚帖,瞟了姬殊白一眼,他目含春水,笑意深深。 浅灵转过头,顿了一顿,还是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了”岳浅灵“三个字。 姬殊白把合婚庚帖捧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我要把这个裱起来,挂在房里,日日夜夜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