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晚上，吃啥？”</p>
“等会儿雨停了，咱们去鸦儿胡同那边，有家新开的津门面馆儿。这不入二伏了么？正好富贞回来，上车饺子下车面。”</p>
“哦。”</p>
“诶，儿砸，你这咋瞅着这么白呢？”老李一指屏幕里，李乐那张脸。</p>
“灯光打的。”</p>
“不像，抹粉了吧？”</p>
“没，没有。”</p>
“你爸我是干嘛的，这点还看不出来？呵呵，是挺好看的啊，秀气秀气。”</p>
“你见过么五大三粗的秀气？”曾敏回头说了句，</p>
“我这不说脸么？呵呵。儿砸，你们不是说明天要去办结婚手续么？”</p>
“啊，是。”</p>
“东西都备齐了么？”</p>
“富贞那边有律师都给办好了，什么证明，公证，翻译的都带过来了。咱家的，你得把户口本给我，我还得去派出所开个证明。还得要登记申请，婚检，七七八八加一起，最快也得个把月才能领到证。”</p>
“是挺麻烦啊。”</p>
“可不。要不，您给找找熟人？”</p>
“又不是不合法合规，这还要找熟人，想什么呢？”</p>
“得，还想用用你的人脉呢？”</p>
“屁的人脉。”老李白了李乐一眼，一转身，冲大小姐笑道，“富贞啊，吃核桃不？我从疆省带过来的。”</p>
“啊，谢谢，谢谢叔叔。”</p>
“等着啊。”</p>
老李进了厨房，翻腾出来一个大包，抓出一大把核桃，“李乐，都给剥了去了。”</p>
“纸皮核桃，一撮不就行？”</p>
“那不也得用手？再纸皮也是核桃。”</p>
“嘿，您就惯着她吧。”</p>
“用不着我，有你呢。”老李又抓出一把，“这是曾老师的，咱俩各人管各人。曾老师，巴旦木还吃不？”</p>
“吃。”曾敏头都没抬，说了句。</p>
“好嘞。”老李又抓出一把巴旦木放桌上，冲李乐一指，“来，剥。”</p>
“不是各人管各人么？”</p>
“那是你妈。”</p>
看着眼前的一堆，李乐琢磨着，老李家这门风，不管是谁身上开始偏了的，自家老爹，绝对是“继往开来，开拓创新，发扬光大”，能拿突出贡献奖的那个，还说啥，干吧！</p>
停了雨，一家四口溜达着去吃了有着十几种菜码的津门捞面，打着嗝后海逛了一圈，回了家，各自回屋。</p>
一张桌子，一人半边，都对着电脑噼里啪啦。</p>
“二元转型论中暗含的进步主义假设主张，在从传统、依附性的单位制社会转变为基础市场社会精细分工一系列非预期性后果，强化了熟人网络的功能，你这，写的什么？”</p>
自己那头处理差不多的大小姐，趴在桌上，下巴顶着拳头，看着李乐电脑上打出来的字，问道。</p>
“这在汉城荒了几天，这得把正事儿给弄了。”李乐打完一行，点了保存，伸了个懒腰，“惠老师那边留的作业，关于下一个课题的文献资料，写的小作文。你能看明白？”</p>
“大概吧，有些字不认识，能顺起来。”</p>
“你那边弄完了？”</p>
“嗯。”大小姐指指扫描仪，“签字扫描，发过去就行了。”</p>
“那你先睡吧。我这还得等一会儿。”</p>
“哦。”</p>
先是靠在床头，又慢慢的出溜下去，闭上眼，听着键盘有节奏的响动。忽然想到，这就是他的床啊，躺在上面，莫名的放松和心安，真好。就是，有点儿硬，还有这枕头，一股淡淡的脑油味儿，她们说，男人的枕头都这样，还会变黄，得勤洗勤换，可做家务要不，雇几个家政？也不知道阿姨叔叔能不能同意，明天一早要不要早起做饭呢，我会做方便面，会煎鸡蛋，烤面包，还会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了过去。</p>
听到一阵细微的鼾声，李乐扭头瞧了眼，起身走过去，掀起凉被给盖住肚子，又把空调调低了几度，看到一个翻身，又把被子裹成了蚕蛹，李乐笑了笑，这才又坐到电脑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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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的卧室里，捧着本《大宅门》的曾敏合上书，推了推一旁捏着报纸正迷糊的李晋乔。</p>
“诶诶。”</p>
“啊？我没睡着，看，晓庆给抓起来了，你说，偷税漏税图个啥，都这么有钱了。这下得好几年了吧。”李晋乔捏起报纸，弹得“啪啪”的。</p>
“我问你了么？”</p>
“哦，你干啥？”</p>
“那边，咋还亮着灯的？”</p>
“李乐作息你又不是不知道。”</p>
“这不多了一个人么？ ”</p>
“你行了啊，哪有当妈的管这事儿的。”</p>
“你想什么呢。”曾敏掐了一下老李。</p>
“嘶~~~嘿嘿。咋？你不是不急着抱孙子的么？”老李揉着胳膊，龇牙咧嘴道。</p>
“这是我能着急的事儿？”曾敏拉了拉靠枕，“不过想想，这家里就多了一口人了？”</p>
“不都有这天？”</p>
“倒也是。嘿，一眨眼，这么丁点儿的小玩意儿，呵呵。”曾敏拿手比划比划。</p>
“行了，你不看书，就赶紧睡吧，明天你不还要去给你那基金会跑手续么？”</p>
“知道，知道。”</p>
“关灯了啊。”</p>
“关吧。”</p>
屋里一黑，透过帘子，又照进来点点的亮光，好一会儿。</p>
“老李，老李。”</p>
“嗯？”</p>
“你说，孙子好玩不？”</p>
“好玩呢，想想李乐小时候。”</p>
“哎，你说，真有隔辈亲？”</p>
“那只不过是又把孩子爱了一遍。”</p>
“哟，你还能说出这么有意味深长的话来？”</p>
“你以为呢？”</p>
“拉到吧，不知道从哪听来的。”</p>
“就问你有道理没？”</p>
“我觉得”</p>
一轮月光下，静谧的小院里，石榴树扯出长长的影子，落在屋檐，窗台，葡萄架上，微风吹动着枝蔓和几串尚未成熟的葡萄，猫儿攀上墙头，又跳下，蹲到大鱼缸边上，晃着尾巴，琢磨着怎么从被铁丝网盖住的缸里捞出鱼来。</p>
几声蝉鸣，几句低语，一盏淡淡的窗前灯，就这么组成了一个家，七月雨后的凉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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